第二十二章 星陨
“时辰已至，请。”狱卒打开牢门，为青璃让开路。
青璃虽早已知晓今日便是献祭之日，但当狱卒冰冷的话语传来时，心底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震。片刻的怔愣后，他缓缓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清俊而温柔，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三分释然，写在他舒展的眉间；五分无奈，隐于微扬的嘴角；还有一抹表面望去淡淡的忧伤，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在眼底悄然流淌。明明是走向宿命的终点，他的目光却依然温柔如昔，只是那温柔中藏着对族群深深的忧虑与悲悯。明知此去无归期，他却不愿让这最后的笑容失了风度。为了族群，他愿意赴死；可想起那些还在黑暗中挣扎的族人，心头依旧忍不住泛起阵阵悲凉。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狱卒轻轻吐出一句"谢谢"。这声音微弱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的叹息。遍体鳞伤的身体仿佛已不属于他自己，每挪动一步都似有千斤重。然而，他仍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迈出步子。
他终于走到了那座承载着无数命运的祭台前。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祭台上，古老的献祭法阵散发着圣洁而威严的金色光芒，一道道虚幻的金线在空气中流转，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这光芒虽美，却成为了他通向永恒安息的最后道路。他静静地凝视着法阵中交织的光线，目光中带着无尽的释然与决绝。良久，才缓缓移开视线，步伐沉重却又坚定地走向法阵中央。在那里，他转身望向远方——那是族人们所在的方向。"亲爱的族人们..."他轻声呢喃，声音被秋风轻轻卷走。星辰般的双眸中，泪光闪烁如最璀璨的星光。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在血迹斑驳的脸庞上留下一道清冽的痕迹。明明只是小小的泪水，却让那双犹如星辰般的眼眸再也盛不下这份悲伤。
他身上原本青色的纱衣早已被鲜血浸透，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秋风拂过，衣袂飘动间，隐约还能看到未被完全遮掩的青色底色。这抹鲜红中的青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目。冷风吹乱了他鬓间的发丝，几缕青丝不时划过布满伤痕的脸颊，带来阵阵刺痛，却不及心中那份悲凉的万分之一。他微微闭上双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感受着最后一丝秋风的吹拂。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以及那份对族人深深的眷恋与祝福。
他的目光移至台下的人群，像是在寻找一个最珍视的答案。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司晏祁也一直看着他，视线交汇间，司晏祁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似有未干的泪痕。明明一句话也未曾说出口，那份压抑的悲伤却已透过空气丝丝渗透。青璃轻轻抿了抿唇角，露出一抹浅淡而温柔的微笑。那笑容中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愫——既有离别的不舍，又有默默的祝福；既带着一丝无奈的遗憾，又饱含着深情的眷恋。这抹笑容如同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晨光，虽不炽热，却足以穿透阴霾，温暖人心。那是他最后的告别，也是最深沉的祝愿。
愿殿下觅得良人，关怀殿下的人多至人山人海，排挤掉我这莫名多出来的一人。
那一刻，青璃星辰般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司晏祁。
他的眼眸宛若星辰，满目星辰皆是殿下。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怕自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慌忙移开视线时，却恰好对上了不远处古树后哥哥悲痛以及心疼的目光。刹那间，一抹温柔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角——有哥哥在身边，纵使前路艰险，他也不再害怕。他轻轻展露一个温润的笑容，眼眸中繁星点点，星光流转，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河。这笑容里没有求救的意味，反而带着无言的安慰：亲爱的哥哥，请不要为我担心。这是他对哥哥最后的牵挂，也是最深沉的体谅，用无声的语言诉说着：“我很好，哥哥不必相救。”
月光下，青璃发间的银白色挂坠随风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这熟悉的声音宛如旧时光的回响，瞬间击中了花九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的视线定格在那枚挂坠上，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双眼不由自主地湿润了。那无法言说的悲痛如同无尽的深渊，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法阵缓缓启动，金色的符文在地面上流转。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自己的身躯，缓缓升离地面，直至悬停在数米高空，随后青璃的命盘出现在他身下，代替那股力量托着他的身体。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摄魂夺魄般的威压。随着法阵运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被一丝一缕地抽离，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撕裂之痛。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在祭台的纹路间汇聚成触目惊心的红色。每一滴血珠落下，都伴随着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然而，他只是轻轻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竭力维持着一抹淡然的微笑。这笑容如此虚弱，却又那么坚定——是为了给哥哥和殿下最后一点安慰。双眼紧闭，睫毛在惨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都默默咽下，不让这份担忧传递给任何人。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唯有法阵的光芒越来越盛，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圣洁而残酷的光辉之中。
花九只觉得心中悲痛与心疼之感翻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十指用力过猛，指甲深深刺入手心柔软的肌肤，殷红的血缓缓渗出，在掌心汇聚成一片温热。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任由那触目惊心的红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晕染开一朵朵凄艳的花。
不行，他得忍，现在不能下去救阿璃，不然自已和阿璃都得葬送在这儿。
那挂坠能护住青璃一次，但献祭法阵的力量太过强大，又怎能什么护住？只能勉强支撑一小段时间，待时机到了，花九才能下去救青璃，即使青璃表明不让花九下来救自已，花九也得尽最大的可能救下青璃，并也如青璃的愿保全自已。
可是花九没想到，青璃在魔界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与折磨，如今那挂坠又怎能在献祭法阵下撑上那么一小段时间。
于此同时，司晏祁早已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他唯一的星星，他的阿璃，就要坠落了……
司晏祁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泪水悄然滑落，打湿衣衫。
刹那间，青璃的命盘与发间的银白挂坠同时碎裂，宛如最精致的琉璃，在时光中骤然崩解。无数细碎的晶片四散纷飞，在半空中划出凄美的弧线，而后纷纷扬扬地洒落大地。
花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为能助护住阿璃的挂坠，却和自己共同目睹了阿璃的陨落。
与此同时，青璃的身体也失去了凭依，仿若一片失重的羽毛，从高空中急速下坠，与那些破碎的碎片一起，向着未知的命运坠去。
"阿璃！"花九悲吼一声，身影如电般瞬移到祭台之上，堪堪接住了从半空坠落的青璃。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下一刻便带着他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众人正欲追去，却被司晏祁抬手制止。他神色复杂地开口："不必追了...既已陨落，就让生前至亲送他最后一程罢。"看似平静的声音里，却难掩那丝细微的颤抖。司晏祁望着方才二人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那是他最珍视的星辰，却在这一刻，永远地坠落了。曾经璀璨的光芒，如今只余下无尽的黑暗与寂寥。作为被所有人冷落忽视的人，他早已习惯将一切情绪深藏不露，可此刻，那抹消逝的身影，却让他紧握的双拳微微发颤。
“哥哥，一点也不疼……”青璃面白如雪，仿佛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被抽离。虚弱的身躯无力地倚靠在花九怀里，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弧度。这笑容里藏着说不出的苦涩与温柔，像是想要将所有的担忧都化作这一抹安慰，不让哥哥为他太过操心。
“哥哥，别抱了，会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