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误打误撞
入夜，上海虽还未眠，黑夜笼罩下的繁华景色也开始渐渐褪尽，程延峻察觉到除了身后逐渐缥缈的喧嚣，似乎有什么久久不肯远去。
程延峻背着林曦悦闪身进到街侧的巷道，直到感觉周围已经安静下来才缓缓走了出来。
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集会的上海滩只是表面上一片祥和景象，百乐门夜夜笙歌，十里洋场里的人都为享乐而活。
程延峻看着背上的林曦悦，这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应该还不知道，能够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盘踞扎根，皆是人中豪杰。
这样懵懂的姑娘，实在是不应该留在这样的是非之地。
走出巷子来到街上，程延峻下意识地拦了一辆小轿车，他看着司机礼貌性地说道：“将送她回家。谢谢您！”
车上的司机很是为难：“先生，这位小姐应该已经喝醉了，只怕是已经不记得家住哪了吧！要是在我车上出了事，我这.....回家也没法交代。”
“回家........回去........”林曦悦支支吾吾地说着。
程延峻越发无奈，只好又将林曦悦从车里抱了出来。或许今夜，林曦悦注定是要他来安顿住处了。
清晨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微微照亮半边天，阳光落至脸颊没有感到丝毫暖意。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白雾久不消散，远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当林曦悦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边照射进来。
她猛地一睁眼立刻从梦中惊醒，胸口里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她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左旁边摆放一张不大的书柜，隔床旁是红木梳妆台，上面摆放一些日常用品。
放在桌上的海报上有几个大字特别显眼，写着美国爱情电影，讲述一对男女相爱的故事，上映时间是六月二十七日那一天。
她不知不觉有些懵懂，不知到底身在何处，也不记得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天台上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房门被打开，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小姐醒了？要不要下楼用餐？”
“你是？”
“我是佣人小艾，这里是我们家大少爷的住处，少爷让我等您醒来以后，叫您下楼用餐。”
“程大少爷？”
“是的，大少爷人真的很好，昨天夜里是他背着您回来的，这里是他独居的别墅，一般没有带人回来过，小姐您还是第一个少爷带回来的人呢！”
林曦悦看着自己身上感干净的衣服，不由得转过身来看着笑呵呵的佣人小艾：“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小艾也不知道，只知道少爷背着您回来以后，就吩咐我帮你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送你回了房。”
“你们家少爷人呢？”
“洋行早上一直都很忙，少爷早早就走了。”
林曦悦无奈地抬头看着钟表，已经中午十一点了，自己又是睡到了这个时候。
“小姐，您看您现在需不需要用餐，还是过会儿？”
“现在吧！”
“好的，那小艾这就去准备，小艾就在楼下，您有事可以吩咐我。”
“好。”
林曦悦一头乌黑到肩下的长发，分成两边梳成小辫子底下，绑着调皮而又显得活泼的蓝色小蝴蝶结。慵懒活动伸展刚刚被枕着的手臂。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转动，脸上展露喜色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她轻轻打开房门一角。左脚先从里面慢慢伸出，身子微斜慢慢探出从房里，轻生管好房间的门。
她蹑手蹑脚地下楼，她看着豪华的餐桌，数盏灯具缀亮厅前，黄晕光线映照室内蓬荜生辉。
她礼貌性地稳坐，倾身依附桌边。平摊双臂轻抵在桌上，皓腕扭动起伏，掌心轻微有序拍打餐桌，她的视线紧盯食物送来。
待美食送至桌前，林曦悦移近距离，凑鼻轻嗅美食香味扑鼻甚是满意，提臂轻握餐叉开始狼吞虎咽。
倏闻旁侧的小艾询声相问，食物还未悉数下咽，她抬臂五指轻伸，嘟囔小嘴缓言：“小姐，请问你对今天的用餐还满意吗?”
“满意，五星好评。”
用过餐后的林曦悦总觉得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本想等着程延峻回来亲自道谢，可这一时半会儿，只怕他是回不来了。
“小艾，你们家少爷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少爷回来的时间不定，有时候晚上就回来了，如果有任务在身的话，半夜才会回来。”
“那，这.......”
“对了小姐，少爷吩咐过，您可以自行离开，或者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
林曦悦听着小艾的话，不由觉得程延峻做事总是想的很周到，就连后面的事他也一并交代过了，只是这样突然离开，林曦悦自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还是等他回来以后自己亲自道谢比较好。
虽然已过早晨，天气也不再是那么炎热，夏末微风带一丝清凉，灿烂的日光照耀着整个上海滩。
路人都行色匆匆，有的坐上电缆车赶着去上班，有些人骑着叮铃铛响自行车。也有些三两辆穿擦两道旁，载着客人的黄包车夫，当然还有几辆汽车行驶过。
一座座高楼相互叠交搭建而成，有些西方风格的酒店、餐厅、电影院、歌舞厅。
还有不少东方的旗袍裁缝店，收藏古玩字画古董店。让人眼花缭乱，林曦悦舍不得转眼，沉迷在这其中。
宽敞街道上两边有不少小吃还有小玩意摊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林曦悦虽用过午餐，但还是勾起肚子里的馋虫，想要吃陈记生煎。她看着前面长长的排队，嘴角扬起笑意，赶紧加快脚步跑到排队尾后站好。
本来快轮到林曦悦，突然被身后猛一推开意识恍惚反应过来，看到两个穿警察制衣獐头鼠目，尖嘴猴腮。
明明是守护百姓警察，却像个地痞流氓，公然插队还买东西不给钱。
林曦悦本想上前理论一番，却想起自己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惹事给姨父姨母添麻烦。
她低下头深深呼一口气，扭过头排好队，终于排到自己，老板一看人就是非常慈目。
“姑娘，运气不错，这是最后一份了。”
一扫刚刚不愉快，林曦悦唇角微扬起嘴角，抬起双手抱拳向他示谢。
就在伸出手要接时，没有一点丝毫犹豫想停下来迹象，一个玫红色旗袍，妩媚的身躯直接走了过来，直接走上旁台阶。
林曦悦大脑反应迅速闪身避开，只见她二话不说直接拿起来，抢了过去。
林曦悦怒气冲冲地快速上前，想要夺过她要放在怀里的生煎，想起之前那两个表里不一警察，心里又充满怒气。
她抬起下巴瞪着那个女子，不太友善对着他说道：“这是我的生煎，是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排队买来的，你凭什么插队？”
拿着白狐皮夹的女子看了一眼林曦悦，不屑一顾地取出大洋来，漫不经心地扔给老板：“我钱都已经给了，你能怎么样？”
“你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林曦悦被她的做法弄得越来越生气，不由喊道。
女子看着林曦悦似有些挑衅，拿起一个生煎包咬了一口：“真好吃，我已经吃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果然，这风尘女子能有多高的教养，上不得台盘儿，也只会卖弄口舌。”林曦悦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丝毫不顾及周围。
“风尘女子，呵！那又如何呢？”一句风尘女子彻底激怒了她，她看着林曦悦瞪着眼睛，随后就一把拉着她的手：“你跟我过来！”
林曦悦白皙的玉手被女子一直拉着不放，稍有些使劲让林曦悦感觉很不痛快。
“你放手，你放手！捏那么紧做什么，你放手呀！”林曦悦被她一路拽着想要挣脱，奈何对方比自己有力气，尚未挣脱出来。
“你干什么呀你，你要带我去哪呀！”
“闭嘴。”
林曦悦被她一路拽着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美高梅舞厅中央，一路走来，皆是歌舞升平。
这里的人个个醉生梦死，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水深火热，穿过旋梯过去，所见全是各色妖娆妩媚的女郎自身侧而过。
林曦悦这一身朴素的装扮反而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她看着一个面容皎好，身穿墨绿色旗袍的女子正在陪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喝酒，身旁还有好几个舞女陪伴着，眼见那个人微醺状态，她一脸鄙夷的神色。
还没有缓过神来，林曦悦就被拉到了舞台上。
舞台上灯光音乐刹时响起，舞女们并排而立出现在舞台之上，众人摆动腰肢，向前踢腿。
中间的自己扭扭捏捏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林曦悦从小就胆子大不怯场，既然已经上台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大家的步调起舞。
最后一个步调需要众人手挽手并排跳舞，林曦悦一个步调不小心踩错，重心不稳，众人一起跌倒在台上，引发了台下看热闹人群的哄笑声，林曦悦只能尴尬的和其他人连声道歉，望向那个带她来的女子，神色心里怒火难平。
“你到底想干什么，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们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吗？我倒是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怎么就上得了台面了？这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疯子，真是个疯女人。”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疯女人？”女子一下子怒了，一把推开林曦悦。
林曦悦被她推得差点没站稳，打了个趔趄，但嘴里仍然不依不饶道：“就是个疯女人，泼妇！”
“你再胡说，你这个下贱的小娼妇，还敢这么猖狂！”女子拿起头上的发卡就要往林曦悦脸上划，想要刮破她的脸。
“住手！”一阵男音响起，林曦悦听着很熟悉，转过身来。
他身穿驼色长款外套，里面一件深褐色马甲再搭件绿色衬衫跟黑色长裤。头戴一顶黑色象盆形，比盆形还小一些安全帽，脸上戴着一副墨镜。
是他，程延峻。那个昨夜陪他在天台聊天的男人，收留了她还顺便让人照顾了自己一夜。这次又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女子见来的人是程延峻，立刻转变了自己的态度，赶忙上前迎合：“哟，这不是程大少爷吗？怎么今天想着来了？”女子走上前来，不自觉地将手就搭在程延峻的肩上。
“不要碰我。”程延峻下意识地躲闪开来，冷冷地对着女子说道。
女子见被拒绝显然失了兴趣，低下头来嗲声嗲气道：“干嘛这么凶，都吓着我了。”
一旁的林曦悦看着这个女子不由得噗嗤笑起来，母亲果然说得对，风尘女子都是比较轻浮的。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让你自行离开吗？”程延峻看着林曦悦不由得无奈道。
“我，我本来想着等你回来亲自道谢的，昨天的事，谢谢你。”林曦悦坦然地说道，她不想无缘无故欠人情。
“举手之劳，如今上海滩已经平息了风波，你也可以回去了。”程延峻摆了摆手，看着林曦悦这样，倒也贴心。
“那，我......”林曦悦有些淡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适合留在这里，我送你回去。”程延峻拉着林曦悦的手，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程大少爷，这就走啊！”女子喊着程延峻，程延峻丝毫没有想要理会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谢谢你呀！”坐在车上的林曦悦含蓄地向程延峻道谢，对于刚才的事林曦悦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妨事，也是我疏忽了，忘记让司机送你回去，毕竟上海滩危险，没能考虑到你的安危。”
到了于家别墅的大门前，程延峻将车停了下来，林曦悦下了车，看着程严峻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回去吧，注意安全。”
林曦悦拖着疲惫回到了于家，当进到别墅的大门，佣人看到后惊讶地喊道：“老爷，太太！林小姐回来了，林小姐回来了！”
“曦悦，曦悦！”于梦妍本还在客厅着急地转圈圈，当听到林曦悦回来以后直接拥上前来。
“大小姐，您慢点，别摔着了！”佣人提醒着于梦妍。
“姐姐，我回来了。”
“你这个死丫头，一夜未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于梦妍眼里虽然满是责怪，但仍然怜惜地摸着林曦悦的手。
“姐，对不起！昨夜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我在天台上喝醉了，然后等醒来就已经在程少爷家里了。”
“什.....什么？你是说程记洋行的大少爷？”于梦妍听着林曦悦的话，觉得不可思议。
“对，就是洋行的程大少爷。”
“你，你在他家？”于梦妍仔细打量着林曦悦，生怕她受伤。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那个大少爷占了便宜去？”
“姐姐，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呀！”林曦悦看着于梦妍不由得疑惑道。
“他让人照顾了我一夜，因为我喝醉了也说不清住哪里，程少爷也是看我可怜，才收留我的。”
“你呀！昨天晚上可是担心死我们了，母亲因为你的事一早上就去警察局了，爹爹更是早上连早饭都没吃，一直等消息。”
“我......都是我不好，让姨父和姨母担心了。”
“好啦！能平安回来，人没事就好。”
“悦悦，你回来了？”于太太听到林曦悦的声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是，姨母，我回来了。”林曦悦赶忙走上前来。
“你这丫头真的是让我担心了一整夜，我早就说过和平饭店那样的地方不适合你们这样的女孩子去，乱得很呢！”
“姨母，不用担心我，已经回来了。”林曦悦愧疚地拉着于太太的手。
“姐姐，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依稀听见好像有枪声？”
“昨天夜里有个想要劫持徐大小姐的人，不过也因为人多混杂，没能得逞。一阵枪声就已经乱了套，我跑出来的时候一直再找你，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到。”于梦妍回想起昨夜的事胆战心惊，让自己无法镇定自若。
“我昨夜在天台上喝醉了酒，只记得自己在天台上和程大少爷说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别墅了。”
“你回来就好了，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于辰豪摇了摇头，轻轻松松地坐了下来，心里的大石头总归是落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