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78 新生

这一转眼，就到了七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今年因着几件大事，没能去太平行宫避暑，又是一阵蝉鸣声声的，按理说，人心浮动也是应当。

可六月里甄婕妤小产，近几日又传出了慎良媛频频胎动不安，怕是要早产的消息。

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还算平静的后宫中又多添了几分凝重，众人也不敢浮躁多话了。

甄婕妤自小产后，哀怨自伤，渐渐沉寂，玄凌也不再踏足

玄凌最近也颇为焦躁，一为慎良媛之事。二为慕容世松上奏，奏折中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希望皇上看在慕容家屡立战功的份上，对慕容氏从轻发落。

真真是可恨！

可惜这两件烦心之事，一件他无能为力，只能对太医三申五令。另一件，也只能忍下。

小厦子机灵，早早让人点了陵容制得芽庄沉香。

清甜透凉的香气自博山炉中缓缓扩散，不一会儿，殿内就满是纯净澄明的香味了。

玄凌满脑子心烦意乱也渐渐平息。

算了，不想这件事了，去阿虞宫里喝碗凉汤吧。

七月十四这日，玄凌在纤阿殿陪陵容。

早早用过晚膳，正调笑着说要陵容把制香奇技传授一二，却见李长急急入殿。

他素来稳重，是甚少有如此这般匆忙的。

李长躬身行礼，而后道:"皇上，娘娘，方才陆昭仪派了人来，说慎良媛发动了。″

玄凌陵容脸色俱是大惊。

今日发动，可真不是什么好日子。

女子生产，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一天也是有的。

可今日是七月十四，明日便是……中元节了。

那孩子若是明日降生，说句不中听的，后宫前朝，乃间民间恐怕都得议论纷纷，说皇家生下个″鬼子″了。

陵容镇静握住玄凌的手。

″檀郎，我陪你一同去，没事的，现下才酉时，离子时还远。无论如何，皇嗣平安降生才是正事，旁的都不要紧。万一……便是改了八字，又有谁敢说。″

玄凌方才还有些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

"阿虞说的是，走吧。″

在两人赶至慎良媛宫中时，便听到撕心裂肺的痛呼尖叫声，宫女们捧着水盆来来回回的进出，却也有条不紊。

皇后并一些妃嫔已经到了，见玄凌陵容来了，纷纷行礼。

陵容也恭恭敬敬向皇后行了一礼。

玄凌带着陵容落座，便问道:"慎良媛如何了？″

那位叶白术口中的李太医擦了擦汗:"良媛腹中皇嗣能保到今日已是不易，早产是意料之中，不过好在已有七月，臣已开了药，让良媛服下，想来应能平安产下皇嗣。″

玄凌一听松了口气。

皇后面露忧虑之色:"是这孩子没挑个好日子，明日可就是……″

她这话没说下去，因为玄凌已经抬手止住她的话，不悦道:"身为嫡母，皇后这说的哪里话？怎么就料定这孩子今日生不下来了？就算真是明日降生又如何？朕的孩子，生来便是天皇贵胄，什么意头压不下去？皇后一国之母，不是民间村妇，还信那些话吗？"

这话简直将皇后的面子踩到地里去了。

皇后讪讪告罪:″是，皇上恕罪，臣妾失言。"

几句话的功夫，敬妃甄嬛沈眉庄也联袂而至。

这还是甄嬛小产后，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露面。

玄凌也问候了几句，甄嬛一一答了，只是并不热切，还是有几分萧索的。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慎良媛也是渐渐没了力气。惨叫声也低了下来，只有血水被一盆一盆的端了出去。

玄凌见夜色已深，就只留下了欣贵嫔，陆昭仪，敬妃，皇后和陵容，让其余人先各自回宫了。

他原本也想让陵容回去的，不必在此熬着受累，但陵容轻轻摇头，拒绝了。

"无论如何，我总得陪着你。″

陵容在玄凌耳边轻声道。

已该二更天了，再过一会儿便是子时了。

玄凌虽面色如常，但心底也是万分焦急的。

终于，一声婴儿啼哭声从殿内传来。

生了！

玄凌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

可还没等他高兴，却传来了几声宫女稳婆惊呼。

还有慎良媛尖利的喊声。

那声音中带着惶恐，害怕和憎恨。

"抱走！把他抱走！怪物！"

玄凌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因为过于紧张，他的手握着陵容的手生疼。

陵容却没有出声，只是拧眉沉思。

饶是是皇后面色也阴沉了几分。

敬妃与欣贵嫔面面相觑，陆昭仪面色惨白。

几个稳婆面如土色走了出来，眼中脸上就是盖不住的惊恐，其中一个怀抱着一个杏黄色襁褓。

颤声道:"皇上，慎良媛诞下一位皇子，可，可，小皇子身形有异……″

说着，她掀开襁褓一角给玄凌看。

刚出生的婴儿因为是早产的缘故，身形有些小，红红的一团，但脸上轮廓长得甚好。

令众人惊慌讶异的是那孩子的左手，只是囫囵有个手的形状，连手指都未分出，竟是个畸形儿。

"啊！″

陆昭仪惊呼出声，被玄凌狠狠瞪了一眼，瘫倒在地。

陵容和敬妃对视一眼，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的不忍。

这种孩子哪怕生在民间都寓意着不祥，更不用说生在皇家，一般只有两种下场，好一点儿的从今以后被皇上厌弃，一生出不了头，但最起码还活着。

另一种就是，立刻处理掉，就当这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连带着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内监稳婆都要一并处死。

难怪敬妃有不忍之色了。

但是，也未必就是绝境。

陵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保一下这个孩子。

皇后已经起身行了大行，满脸端肃。

"为了皇家声誉，皇上须早做决断。″

站在这里的几位妃嫔都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明白皇后的话中之意是要皇上处死这个孩子，虽有不忍，但也没人开口。

敬妃却急急出声。

"皇上，不至于此啊，小皇子不是面容有异……"

她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跪在地上。

玄凌心里也是纠结万分，他心中暗自恼恨皇后为什么要请旨。这也是他的孩子，又是个皇子，即使是因为残缺，将来成不得事，可玄凌也从没有想过让他去死。他已经杀死了一个孩子了，他不想再亲手扼杀一个。

今年时疫，旱灾，已经十分不太平了。若后宫中诞下一个身体残缺的皇子的消息传了出去，难保不被有心之人利用。

玄凌看向那个孩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决断。

忽然，他感到手里一松。

阿虞？

玄凌看向陵容。

陵容回望他一眼，盈盈拜倒。

″臣妾恭贺皇上大喜，天佑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