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咒术
在轵邑城的生活仿佛昨日重现。每个几日,防风邶依旧会教小夭射箭,只是他再也没去上辰荣山找她,而是小夭去寻邶。
这浪荡子似乎对轵邑更熟悉,犄角旮旯里的美食美景他都能翻出来,这次小夭心中不再有负担,如果有前世,那她与防风邶一定是至交,连灵魂都如此相似。
多年刻苦,小夭的箭术已有小成,便打算去换一把弓。今日恰逢上巳,街上游人如织。
辰荣山上,紫金宫侧殿,意映刚刚掐灭来自清水镇的密报,门外侍女向玱玹请安的声音远远传来。
“阿映,今日是中原的传统节日,我们下山吧,你是不是也很久没去看望师父了?”即使最近秘密练兵导致玱玹日夜颠倒,可他今日却毫无疲惫,算算时间,已经有三个月没见到小夭了。
自从之前在意映面前丢过脸,玱玹逐渐开始放飞自我,夫妻之间的距离仿佛拉近了不少,平日里一个眼神交换就能明了对方的心意,如此默契配合,应付了源源不断的西炎探子。
不过意映远比玱玹想象中的了解他,玱玹想要下山,只是相见小夭了而已。别人不知道他们种的蛊,意映却一清二楚,只是巫蛊之术神秘莫测,她也不敢妄下决断。
只是夫妻二人谁也没想到会在涂山氏的铺子后院看该见的不该见的齐聚一堂。
小夭一箭射中靶心,然后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意映,意映心不在焉,视线始终追寻那片素色衣角。玱玹立刻拍手叫好,走到小夭面前,不动声色挤开二舅兄。
识趣地轻笑一声,防风邶顺势退到廊下,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妹。”
意映垂眸握拳,在抬眼时,已是完美笑颜,“二哥。”
真真好一幅兄友妹恭。如果涂山篌看到一定会淬上一口,可惜身处此地的涂山璟已然没有心情去关注别人。
来自玱玹的敌意,他清楚的感知到了,身边还有曋氏小姐的关心询问。涂山璟那颗名为叶十七的心架在了火焰上,慢慢地炙烤。
这如同凌迟般的煎熬令他再度想起了意映的话。
“我与你做个交易,你足量供给粮草给辰荣军,我帮你解决婚约,”
“你要怎么做?如果要伤害曋小姐,我拒绝。”
夕阳的余晖透入室内,红色霞光染红了意映的手。她转过头,静静望着璟,望了很久。
“我曾经羡慕过你。”她凝视璟的眼睛,九尾灵狐的后代都具有一双极有欺骗性的澄澈之眼。“虽然我依旧看不起你,但我羡慕的是你有条件保持淳善的心灵。璟,涂山夫人已经故去,你与你哥哥再也回不去了,你的奶奶——涂山太夫人也是涂山篌的奶奶。甚至她知道你大哥这么多年被打压,而不去阻止,直到你……你应该明白的,一味听从太夫人的话,你只会越来越被动。”
“时至今日,我不再羡慕你,因为我知道了,你不是善良,你是自负。”她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先听我说。”
“我并不想谴责你的自负,恰好因为你想让所有人满意,导致了你的这种超乎理性的自负。你想要,并自信满满地承担所有责任,过去的青丘公子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中的确做得很好。”
璟握紧了茶杯,忍住咽部愈合的旧伤传来的痒意,随后吞咽了一整杯茶水,一两一金的极品如同白水。
见他如此,意映没有继续刚才的话,话说三分刚刚好,七分便是越界了。这是生意,不是谈心,刺痛涂山璟于她想达成的目的无益,而且此事确实有违道义。
可她防风意映走到今日,哪里还敢侈谈“道义”。
“天之道,从来都没有十全十美,金无足赤,月有圆缺,有得必有失。你若再犹豫下去,这个机会也就溜走了,你与小夭也就再没缘分了。”
听到自己的回答,涂山璟一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防风意映的脸。她正望着曋淑慧,表情怅然又掺杂了几分不忍,似乎正在透过对方看另外一个人。
防风邶好奇地看向意映,心中起了疑,可此处人多口杂,不好相问。
而意映很快就脱离了迷茫,因为小夭正在连声呼唤她。
“嫂嫂,你也教教我吧,邶说你比他厉害。”
闻听此言,意映去接弓箭的手停在半空中,“我教当然可以,不过我先要明确一件事。”她盯着小夭的双眼,郑重其事问道:
“王姬殿下是想学自保之箭还是杀人之箭?”
小夭面色肃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玱玹拉住意映,眸子里满是疑问。意映不答,固执地等待小夭。
“我已经能够自保,所以,我要学杀人的箭术。”小夭如是说道。六十年后,小夭无比庆幸今日做出的这番选择,改变了她的人生。
随着工期逐步推进,辰荣山紫金宫的修缮工作已经完成近一半。小夭在课业不忙的日子里也会上山陪伴玱玹。在小夭面前,玱玹也好不避讳自己的图谋。
而她与赤水丰隆的“偶遇”也渐渐频繁起来。小成均休消暑假,小夭接受了辰荣馨悦的邀请,住进了辰荣府。
可意映却拒绝了邀请,她说要去洛州看望亲友。馨悦知道意映是要去看田禾穗,便也不强留她,吩咐下人收拾东西,拉着小夭的手带她去看房间。
田禾穗这几年老得厉害,已经从中年妇人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打马入城时,意映看到了城中心耸立的人像雕塑,正是田氏城主的。石雕面容慈祥柔和,与意映印象里的暴躁妇人有很大不同。
“我没事。”阿穗的嗓门依旧洪亮,发顶还立着几根簪子也压不住的碎发,倔强地迎着西风,不肯倒下。
“二郎前几天来了……他说我还硬朗着呢!再说了,我要看到你达成所愿才能闭上眼睛呢!”她抬起拐杖,打了一下意映的脚,“你们俩又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僵,连来见我都要故意错开时间?”
意映一脚踢开打在脚上的拐杖,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意思,“先不说他,先说你,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呢?”
见田禾穗沉默,意映了然一笑,“好好好,你们都有不能说的秘密,都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活该我爱了几百年的人突然变成我的敌人,活该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人走向衰老和死亡,我还能毫无负担的笑着接受?”
这怪声怪调的话听得田禾穗一阵头皮发麻。什么看望她?这小祖宗这次纯纯是来找茬的。她心念电转,反倒挺了挺佝偻的背,朗声反问:
“我有什么好瞒你的,我们人族本来就比你们神族短寿,正常人活到我这个岁数都不知道投过几次胎了。我的确是沾了你的光,在神族福地享受了长寿的恩泽。你也不用拿捏我,洛州是我的地盘。”
“再说了,生老病死是常事,聚散有定数,我迟早会死。”
意映陡然站起身来,“骗人!你分明用了禁忌的咒术!除了他,还有谁会让你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