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雪

防风邶是个不错的师父,与成均学宫里那些老师不同,他很少会要求小夭重复练习,重实操、重感悟,言语温柔和蔼,这一点与防风意映如出一辙。

而一旦练习结束,这人立刻就原形毕露,一副惫懒的样子,俨然是个不理俗务的富贵闲人。

“防风公子,单论箭术,我嫂嫂比你还要厉害吗?”

“是。”

“那她的箭术是谁教的呢?”

“不知道。”

“你们不是兄妹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们……关系不好吗?”小夭没忍住,问出了心里我话。

防风邶彻底沉默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小夭挠了挠头,“你教我射箭,我请你吃饭吧。不过我刚来西炎城,不知道那家馆子好吃。”

说到吃,防风邶的面容好似生动了许多,一把抄起小夭的弓箭和箭囊,牵起天马,“走!”说完迈开步子朝山下走去。

他似乎很熟悉西炎城,领着小夭在小巷中穿行,烤羊腿、鲈鱼脍、炖得烂烂的大棒骨、北地的美食肉食居多,小夭扶着肚子,直呼要撑破了。

为了消食,两人在又来到主街散步。避开九尾狐标志的店铺,小夭拉着防风邶来到一间花妖开的脂粉铺子,挑挑拣拣,犹豫不决,拿着三四只瓶子递到防风邶面前。

“邶,你帮我挑挑看,哪只更好?”

防风邶依言一一闻过,疑惑地看向小夭,“不都是丁香花露吗?”

小夭蹙眉,“看来需要调制了。”

防风邶有些好奇,“调制什么?这里的花露不是很齐全吗?”

“你们男人一点都不懂香。”小夭再次嗅了嗅,“我要调一种独一无二的丁香花露送给嫂嫂。”

防风邶默默取出钱袋,走出店铺时,怀中抱了十几种花露。

及至傍晚,云霞满天,防风邶却丝毫没有送她回朝云峰的意思,小夭估摸了一下时辰,开口告别。

邶含笑答应。

骑上天马,小夭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勒缰绳,飞向西炎山。

防风邶不可能是九命相柳,那个蛇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玱玹的舅兄,何况相柳怎会如此体贴温柔,也只有出身氏族的浪荡子才会陪着女人吃喝玩乐。

箭术课并不多,每月只会有一两次,也并不规律,有时好几个月也不见防风邶来朝云峰。

小夭没问防风邶中间的日子去做什么了,望着那张过分熟悉的脸,她的心中仍旧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和好奇。

可她不会问,也不能问,直觉告诉她,一旦问出口,会造成一些她不愿意见到的事。

有几次她也试探性的建议防风邶不必来亲自来朝云峰接自己,他们可以直接约在练箭的山峰上。防风邶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可下一次,他依旧登上了朝云峰。

可巧这日玱玹尚未出门,三人用完早膳,趁着天气晴好,将缬祖娘娘珍藏的丝绸取出来,晾在树荫下去潮祛虫。

玱玹这个大男人当然就是主力。小夭坐在秋千上,看意映码好一捆捆绸缎,挑到绯色的便归拢在一处,玱玹忙中偷闲,问她在做什么。意映大笑,指着小夭,“我在给她备嫁妆!”

小夭立刻涨红了脸,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扑过来撕意映的嘴。意映躲闪不急,藏在玱玹身后,抓着他的外袍,得意地冲小夭挑眉。

玱玹脸色微微一僵,转瞬便笑着去拉意映的手,以防被她扯落外衫,刚握住妻子的双手,便听侍女来报,“娘娘,二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小夭便看到了防风邶,他一袭紫衣,远远站定,双手抱胸,看不清表情。

上午日光炽热,小夭三人均躲在树荫下,独独来人立在太阳地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刺目的阳光耀得人眼前发白,像是冬日积雪反射了白茫茫的光。

小夭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两步,又被玱玹叫住,“带个帷帽,小心晒到。”

说话间,玱玹感觉握在掌中的手极快地抽了出出,余光里,意映背过身去,走开了,片刻后拿了块帛布,给他细细擦拭额头渗出的汗珠。

防风邶接到小夭,冲玱玹的方向点了点头,径直离去。

“殿下,我二哥散漫惯了,礼数不周,您别见怪。”意映柔柔的嗓音如同夏日里的一道清泉,玱玹捉住了她给他拭面的手,“阿映的兄长亦是我的兄长,自家人,不必拘礼。”

感受到掌中的柔荑轻轻回握,玱玹心中苦笑,比起上次要杀掉自己,这次防风二郎已经友善多了好吗?真不知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二舅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架子摆得比已经是族长的嫡长子还要大。

正心思烦乱,玱玹忽听意映唤他。“我这边收到馨悦的消息,说她与丰隆月中就到西炎城了,璟,和曋氏娘子也来了。”

玱玹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先别告诉小夭,让她无忧无虑地玩几天吧。”想了想,又道:“你二哥他……”

正在按摩玱玹太阳穴的意映顿了下,小指蜷了蜷,平静回道:“妾身母家并无此意。”

西炎王在上垣宫接见了以丰隆为首的中原氏族子弟,意映坐在玱玹身后,笑着冲坐在丰隆身后的馨悦眨眨眼。馨悦迅速捕捉到了意映,脸上漾起大大的笑容。

西炎王扫了一眼下首,身边的四妃嫫母立刻开口赞道:“辰荣家的馨悦小姐近几年出落的愈发标致了。”

“谢娘娘夸奖。”丰隆与馨悦一同出席,深深揖了一礼。作为赤水氏的丰隆本不必行礼,可双生子的血脉相连,情绪相牵,馨悦一紧张,丰隆不由自主就想挡在妹妹身前。

“如此仙姿佚貌,秀外慧中,辰荣大人挑女婿可要擦亮双眼呀!”

这话粗听虽是玩笑,可仔细琢磨……意映缓步走到大殿正中,一拜到底,笑着回话,“师妹年纪尚小,师父师母一向心疼她体弱,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长辈们都不忍其远嫁。今日能得陛下和娘娘的青眼,已是莫大的福分,岂敢再挑拣,指望着这孩子身体养好,辰荣氏便已知足了。”

意映今日穿得低调,她语气谦卑,却跪得笔直,更显伶仃。玱玹握紧酒杯,压制着站起身的冲动。片刻后,西炎王闭上了眼,嫫母微笑点点头,挥手令三人归席。

月上中天,宴饮即散。馨悦从头至尾没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拉着意映叽叽喳喳了一路,丰隆伸手将她拖走,“姐姐累了,你看不出来吗?赶紧回房歇息,小心我传信给母亲……”

宫中绿菊开得正盛,意映远远望去,看到曋淑慧将手搭在涂山璟的掌心,上了马车。

闭上眼,伸手摸了摸额头,方才在殿中生出的冷汗干在额间,很不舒服,再睁眼时,一众马车飞向西炎城。

与玱玹送走了所有客人,意映终于回到朝云峰。月色微凉,给火红的凤凰花镀上薄薄一层银色冷光。小夭安静地坐在树下,就着昏黄的灯光,在雕刻模具。

模子小巧精致极了,看起来像是为点心定型用的。小夭身边已经摆了几个试验品。意映伸手去拿,却被小夭拦住。

“当心,这些都是毒药。”

意映问她:“为什么不回房间?”

“阿念来了,她太吵了。”小夭再次低下头,全神贯注打磨模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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