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花
面具下的容颜,意映曾经多次好奇地去探索,唯独今日,紧张、恐惧……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紧张地侧头避开,垂下眸子,不敢直视他。
见她如此逃避,九命无奈一笑,去伸手去触碰她的脸 ,“过往种种,错皆在我,到了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其实……”
“啪!”
一声脆响,他右颊上一道鲜明的巴掌印。
苍白的小脸木然仰着,眼珠失了神采,意映的目光落在九命的脸上,却没聚焦。
“阿映,我......”
“啪!”又是一巴掌,两记掌印极为对称地出现在海中妖王俊美的脸颊上。
意料之外的耳光打断了九命满腔柔情,反反而点燃了一丝怒火 ,见意映还要抬手再打,迅速攥紧她白皙纤细的双腕,压在她头顶。“不管你接受与否,事实就是如此,你只能接受。”
意映拼命挣脱九命的控制,恨不得掐住这个妖族的脖子质问他究竟有何企图,对方没用灵力,仅仅以成年男子的蛮力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也控制得刚刚好,叫自己即挣不脱又伤不到。
他的漫不经心、风轻云淡,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与永远是这样,随意摆弄她,揉搓她,凭什么?
无边的酸楚快速蔓延,理智近乎要被腐蚀殆尽,恐怕一开口,她就会忍不住流泪,尖叫。
从未如此憎恨自己绝佳的天赋,作为弓箭手拥有的绝佳洞察力和多年训练下的冷静头脑,它们自动补全所有线索与细节,冷酷地宣判:
这个妖族——九命相柳就是“防风邶”,是她心心念念,日夜思念恋慕的哥哥。
又一次,又一次将一腔真心错付在了男人身上,太可笑了。
一错不错地盯着意映,九命的眉头渐渐蹙起,心尖上向来安静的蛊虫不安地颤动着,摩擦着柔软的心房,好似持续被蜜蜂蛰住。
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受控制了。
本以为妹妹得知真相会生气,会流泪。在雾气氤氲中,意映眼尾因情动胭脂色尚未褪尽,可她只是僵硬地转了下眼珠,微微放大的瞳孔里是晦暗幽深,没什么温度。
她的视线从他的下颌刮过,最后钉在他额头之上的白发,意映细细审视着。这曾是九命年幼时备受欺凌的原因之一,哪怕是在妖族中,九首白发也是异类。
握住妹妹手腕的十指忍不住收紧,意映的眉梢不自觉抖动了下,开口没有痛呼,反而轻笑一声,叹道:
“真是荣幸,我竟能入得了相柳大人的眼,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多次冒犯您,您竟然不计前嫌,多次施恩,容我活到了现在……军师好胸怀,好气魄!”
陌生的称谓,陌生的语气。心尖上的蛊虫再次扭动起来,似乎想要挣脱束缚,逃出他的身体,九命匆忙用另一只手捏了法诀来压制胸口的异动。
意映歪了歪头,惊讶道:“您还懂得蛊术?是我自作聪明了。”正说着,一只小小光点自她胸膛疾速飞出,带出一串血点子滴落水中,虫儿懵懵懂懂,浮萍般在两人面前游荡。
蛊虫受施蛊者血肉滋养,本能地想要回到熟悉的地方去,可一神一妖散发着的气息极为相似,集市上买来低级蛊虫比不得情人蛊,没有灵智,无法精确识别真正的宿主是谁。
“你……”九命迟疑着,摸不准意映召唤出同心蛊母蛊的用意。
“没什么。”意映嘴角的弧度渐渐上扬,腮边的肌肉紧绷着,艳色彻底从白皙的脸庞上消失了。她视线的焦点从相柳转移到迷茫的蛊虫身上,“是我太自以为是,起了些可笑的念头,还是趁早掐灭为好。”
话音未落,面色苍白的女子蓦地闭上眼睛,摇摆的光点立刻熄灭,沉默地掉入水中,消失了。
附近深山中的异动终究瞒不过清水镇里的各方势力。小六醒来后,没等玱玹和涂山璟有何动作,蓐收先声夺人,带来了皓翎王的旨意,召医师玟小六到五神山觐见。
小夭并不想去皓翎。玱玹立刻就从妹妹的掩饰中察觉到了这点,他伸手想要搀扶跪地叩拜的玟小六,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抓住涂山璟的手臂,撑起来摇摇晃晃的身体。
“小六。”玱玹的声音艰涩,“你不想找回真正的自己,对吗?”
即使差点因玱玹而死,玟小六依旧不打算解释什么,她可以不顾一切救他性命,却对他现在的痛苦无能为力。漫长的流浪生活已经将她打磨成一颗无欲无求的鹅卵石,什么都不愿规划,只想顺着河流翻滚,随便去哪里都好,
只要不回到五神山,她就还是玟小六。支撑自己的手臂突然反手握住了小六的手腕,涂山璟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他暼了眼玱玹,弯腰使了个巧劲,抱起小六轻轻送回床榻。
“送客。”璟细心地掖好小六被角,头也不回地说道。静夜轻施一礼,恭送玱玹。
中原四大世家之一涂山少主的确有与落魄王孙叫板的底气,自己被贬泽州,无诏不得擅动,涂山氏生意遍布大荒,天涯海角也可去得。
想到这儿,玱玹感觉胸口一阵窒息,一阵又好似刀绞,这痛分不清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觉,脚下坚实的土地摇摇欲坠。
小六闭着眼睛,耳朵却分外敏锐,听到玱玹脚步声有异,立刻一骨碌坐起身去看。
玱玹勉强稳住,嘴角扯出个安抚的笑,看着小六,却听她张口问道:“尊夫人呢?没在……轩老板身边吗?”
防风意映,小六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这个女人像一股飘忽不定的风,行事作风捉摸不定,可却有可能是当前局势中最可靠的人物。
玱玹好似大梦初醒,在一团乱麻中揪住了关键的那根线,深深望了一眼玟小六,冲涂山璟微微一点头,大步离开了。
说来好笑,世上最牢不可破的关系不是亲情、友情、爱情,而是实打实的共同利益。玱玹走出俞府,烈日打在头上,冰凉的手脚逐渐温暖,额头后背又沁出汗水来,忽冷忽热很是折磨人,阿念被蓐收看着,老桑仍在照常搭理酒铺子生意,只有钧亦安静地跟在自己身后。
脚下的土路扭成糖丝,又被烈日炎炎晒化成一条黄澄澄的河流。
初踏泽州,还是暮春,荒凉的古道旁偶然会出现几处断壁,几株梨花,他出身中原氏族的王子妃轻轻哼起南边水乡的小调,她边唱边笑,从腰间取下一支竹笛有节奏敲打车辕。
前路茫茫,玱玹是被贬谪到泽州的,这里受战火摧残,城郭损毁严重,人口日益凋零,朝堂几乎全被叔叔们代表的军功集团势力占据,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资源倾斜,他极有可能蜷缩在这个角落里碌碌无为度过余生。
“莫道春尽,芳菲散,适意行,安心坐,行到山穷时,水尽处……”
竹笛是新制的,打磨的光滑和手,末端系着个穗子,坠着一串火红的木棉花。花儿朵朵红极艳极,生机旺盛,野心勃勃,一下一下敲打在玱玹的手背上。
看不出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玱玹只觉得有点痒,他反手抓住穗子,抄起竹笛分毫不差地续上意映的曲调。
一路来颇为闲适的王子妃突然回头望向玱玹,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惊喜和期待。
“怎么不唱了?”玱玹温声问道,语毕拿起笛子,笛声清亮悠扬,重复着方才的小调,女声如潺潺溪水,又似刺破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脑内逐渐变得清明,玱玹拂开钧亦搀扶着他的手臂,回忆里的旋律在脑中响起,意映歌至最后一节,笛声陡然高亢,泽州城下,一轮红日升。
“......且一转弯,日月长,天地阔!”
p.s.写大长篇这件事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四米马赛。😭卡文啦!好卡啊,人物关系太复杂啦!
祝高考的宝宝们金榜题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