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重生

五日后,祖母和母亲离开防风谷,启程回到神农军中。前世记忆里,也是如此,直到神农兵败,一家人才结束了长达几十年的聚少离多的日子。

一家人,呵,真正聚到一起,一家人却变得不像家人,到后来,祖母过世后,亲人甚至都不如陌生人。

见过祖母和母亲后,意映终于有了真实感,这具身体和神魂融合的很好,但是这孱弱感却让她有点困扰。

前世她天资不凡,在成年后不仅实力在防风氏族中傲视群雄,箭术更可称得上是大荒第一。如果不是走错了路...前世她从小事事都力求完美,就连女红这种根本非她所喜的事都狠下心学精了,到最后一身才学武艺只为了任由父母将自己包装成一件精美的花瓶供男人赏玩,只为了成为家族可以随手丢弃的棋子,真是可笑。

没有瞄准的动作,意映回身抽出箭矢,连射两箭,草人下颌向下两寸正中,两只普通羽箭前后没入,剑身进入一半就停了下来,准头可以,但自己臂力不足,能驾驭这把轻竹弓已经是极限了。

喧昼拿帕子拭掉意映额头鬓角的汗,小姐练了一个时辰了,都不曾停下歇息,劝也不听,病好没多久,脸蛋才鼓起来,就每天清早到校场练箭,雷打不动。

意映低着头,让喧昼给她额头缠上防汗的绢布条,一人缓缓走来,闯进视野,是防风邶。

他走的很慢,脚步略虚浮,却比上次见他时稳了很多,象牙白的衣角随着脚步移动荡起波澜,小小的装饰珍珠串显露了出来,反射出清晨的日光。

“小,妹。”小珍珠的主人走近了,弯腰歪头看她。

低沉醇厚的嗓音近在耳畔,这张俊美到妖异的脸,在眼前放大了。

意映迅速把脸转回,闭了闭眼,哼了声:“二哥早!”

即使前世看了无数次还是会感慨,当年的姨娘容貌该是如何倾城倾国,才生得这个风流种,能勾引到高辛大王姬,在大婚当天抛下赤水公子与他私奔去。

防风邶站直了身子,不过看起来还是对她的奇怪行为略带疑惑,只是礼貌的不再询问。

意映抬头甩了甩,带子系得很牢固。“二哥这几日也来练箭?”意映瞟到防风邶手里的弓,“我们来比一比吧?”

防风邶颔首,很有风度的礼让:“你先。”先字尾音未完,嗖的一声,意映的箭射向百丈外的大柳树,片刻催动灵力,收回箭矢,镞头钉在蝉的左眼,风灵扭曲成细丝将蝉与箭固定在一起。

意映冲防风邶抬了抬小巧的下巴,示意他开始。

只见防风邶取下弓,慢吞吞的拉开,微眯着眼,仿佛十分认真的瞄准意映刚才射向的那棵柳树。

箭破空而出,撕开箭身周边的空气,带起桶状气流。

嘭!意映和喧昼的嘴巴张大了。

啪!两个姑娘的嘴合不拢了。

那颗柳树被这气势如虹的一箭射了个洞,然后它,碎,了。

“小妹,姨娘请你晚上去用晚饭,别忘了。”

“哦,好的。”

直到防风邶走远了,意映还没回过神来,她还没和防风邶分出个胜负呢!转头一看,裁判喧昼的下巴还没合上呢。

快到晚膳时,意映去往隔壁院子,喧昼才完全接受了这种简单粗暴的一箭法的冲击,偷偷跟意映咬耳朵:“从前的二公子箭法以前虽说没有小姐的厉害,但是也是以精巧为长,如今历练一番后,到时十分暴力啊。”

“看来北地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意映笑笑,心里也纳罕,前世未曾关注过防风邶地灵力修为,如今看来,这个二哥实力不容小觑啊。

行至院门,姨娘和防风邶以迎至门口。互相见礼后,防风邶与意映一左一右,轻扶着姨娘去偏厅用饭。

意映重生后对前世人与事的记忆一直不甚清晰,尤其是年幼时,家里女眷少,大哥防风铮在父亲不在族中时暂领外务,不常回家。而家中人口少,事不多。防风太夫人精明能干,家里从上到下的事务都有条不紊,恩威并施下,防风府中即使女主人不在也是很有条理的。

在意映有记忆时,姨娘就已经病了很久了。她似乎并不得父亲宠爱,但是也没有缺医少药,不过治来治去也总不见好转。姨娘很美,不像母亲柔美,更像祖母那样明艳。可惜那美被疾病磋磨下变得憔悴羸弱。

不过此时的姨娘却不同了,她浑身上下笼罩着柔软的味道,一靠近就能闻到那种馨香,如暮春暖阳照在被子上。意映很喜欢,却很少能感受到。

“还要多谢小姐总是送珍贵补品过来,吃完后我感觉身子好了不少。”

“姨娘不要跟意映客气,有效果,才显得出这些东西的价值。”意映下意识客气回应,不期然地被人爱怜的揉了揉头。

是姨娘,因为被意映小大人一样的样子逗笑了,她苍白的脸有了血色,凤眼亮晶晶的满是慈爱,即使眼尾有了细纹也不影响它的美丽。

“我叫你意映好不好?”姨娘还在笑,“虽然有些逾礼,但是小姐你实在是可爱又端庄。”说完扯过还在埋头苦吃的防风邶,“这臭小子虽然伤没养好,但是总嚷着要练箭,我不许可他还要偷偷练。”

“从前不好好学,如今得跟着妹妹好好学。”姨娘捧着意映的脸,“姨娘知道意映箭法最厉害了,才学好又稳重,能不能帮姨娘管着这个淘气的哥哥呢?”

听着这一箩筐的夸奖,意映心下无语又好笑地应下姨娘所求。她暗暗猜测,姨娘年轻时应该是个洒脱不羁,爱说爱笑的女子吧!可惜,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将身子折腾成如今这样。

防风邶即使被母亲扯到身边,却依然优雅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少年瓷白的脸颊一丝红晕也无,丝毫不觉得被母亲安排给妹妹看管是什么丢脸的事。

因为姨娘在,一顿饭下来,兄妹俩全程口没停下,话没说几句,全部用来吃饭菜了,因为姨娘半埋怨半爱怜,嫌弃他俩太瘦了,小孩子不好好吃饭身体不健壮。

意映前世与了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自认为善于交际应酬,在这顿饭局中却丝毫施展不开。

突如其来的,毫无条件的善意让她不知所措,只能糊涂的应和着对方的要求一口接一口的吃,姨娘嘴不停,手不停,一边给意映夹菜一边叫着防风邶让他慢点吃,又问意映喜欢吃什么,邀她常来吃饭,不来的话做她喜欢吃的用香味馋她。

一顿饭下来,意映的肚子圆滚,姨娘安排下,防风邶被要求送妹妹回院子并消食至少一炷香。意映全程跟着姨娘的要求走,被安排的明明白。

防风邶乖巧的应和姨娘,带头走出偏厅,意映随后跟上,一出门,柔和夜风拂面,意映清醒了一点,心有所感的一回头,姨娘还在笑着看他们,美丽慈爱的面容微微有丝疲惫,而她面前的碗里,饭菜仅动了几箸。

按下心里的惋惜,几步跟上了防风邶。

此时的少年眉眼柔和,仿佛带着满足的笑意,步伐缓慢从容,似乎是发现刚才走快了,于是放缓步伐等她。

前世记忆中的艳如桃李,皎如明月的风流模样渐渐与眼前少年的面容重合,却无法完美融合,此时的他虽然身量已足,却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骄傲又坦然。

意映看着他,重生后的最后一点儿郁气也消失了,顿感心胸开阔。

无论你是否与我一样重生了,既然重来一世,我们必不会重蹈覆辙。

“二哥,早上的比赛我们还没定输赢!”意映笑着拉出喧昼,“裁判在此,输了的人可要受罚的。”

防风邶挑挑眉:“什么惩罚?”

意映暗笑,他还挺有自知之明,打定主意说道:“输的一方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一定要如实回答,不能撒谎。”

防风邶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很快就笑了出来。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转向喧昼眉眼柔和地问到:“裁判觉着我们俩谁赢了?”

喧昼脸红,低头答道:“奴认为按精准而言是我家小姐赢了。”

“哦?”防风邶笑的愈加温柔,带着一丝蛊惑,“比赛射箭就只看精度吗?精准的击中目标,一击必杀,不留痕迹不才是防风氏的箭术要求吗?”

意映惊讶,这厮居然巧言令色,试图篡改自己的败局。

眼看着喧昼被看的头快埋到地里,意映急了,挡在自己丫鬟的身前不满道:“二哥你怎么耍赖,相同的距离,我射中了更小的蝉,甚至是蝉的眼睛,你只射中了柳树,都没有看到你有没有射在正中!”

“可是并没有规定射中什么才算赢,柳树碎了,正好说明我矢无虚发。”

“你就是耍赖!”

防风邶戏谑地看着她气的跳脚不说话,仿佛是看小孩在胡闹,还假装无奈的摇头,那头左右摇晃,脖子格外灵活。

意映气结,这人怎么会气人又小气,就问个问题,有没有问他要什么值钱的东西。

本来无所谓的问题此刻为了出一口气也一定要得到答案,意映计上心来。她扯住防风邶地袖子摇啊摇,做小女儿态地撒娇道:“哥哥~二哥哥~”防风邶脚步一顿,抬起手看向袖子。

神族的少年期很长,意映虽然已经长成了少女,但是还未完全脱去稚气,加上生了一场病,显得更加娇小可怜,意映见他有点发怔,趁机抓住防风邶地手腕,“我就一个问题,就一个,特别简单,我发誓绝对不为难你!”

防风邶下意识想要甩开意映,却被她敏锐地察觉到,反而先放开手,一把抱住了防风邶的腰,手死死扣住孔雀绿柔丝串珍珠的腰带,“哥哥,好哥哥,真的就一个小问题...”说着还暗暗向下使劲儿,大有你不答应我就要闹的模样。

防风邶收起了笑意,好像收起了一张面具。他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撒娇的意映,“你要问什么?”他说的时候很慢,语气平静无波,却让人有点冷。

他生气了。

意映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她缓缓松开放在腰带上的手,只是轻轻的落在防风邶衣袍上,并没完全放开,她抬头直视他,极其认真的问:“哥哥,你认识高辛玖瑶吗?”

“不认识。”防风邶盯着意映的眼睛,“我应该认识她?”

得到答案,意映一时间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心里感受复杂得很。没等她消化情绪,就被人揪着领子,丢到喧昼身上,此时喧昼刚把脑袋抬起,就看到自家小姐迎面袭来,被砸了个满怀。

“夜里风凉,早点和你家小姐回去休息吧。”防风二公子温柔的低沉的嗓音从喧昼耳边拂过,喧昼仿佛又闻到了那种微醺的味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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