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往事

还记得那年京都下了好大一场雪。

北边的捷报传到皇宫里，那棵与人一齐种下的桔树已经被淹了大半。

你有些气愤，任它被雪埋着。反正北边到京都还有许久的路程。

没想到，还没待你气消。宫里已经准备好庆功宴了。

你坐在离陛下皇后娘娘最近的左上位。

陛下、娘娘仁厚，你是宗室遗孀，娘娘将你接入宫中，亲自教养，自此衣食无忧。

你自知身份卑微，不能与金枝玉叶比较，没想到，陛下、娘娘事事都紧着你。

你更谦卑地低下头，不往对面瞧去，怕让对面的功臣们看出丝毫有损皇家威仪的事。

陛下、娘娘落座，宴席才开始。

好一番论功行赏后，陛下才问到出身名门，不顾家人阻止，执意参军的魏仪。

他比在神都时瘦了黑了，但眼神更锐利了，也看出来兴致很高。

他抽出了腰间挎着的宝剑——那是杜陵魏氏某任家主的佩剑，跳到宫殿中央，银寒之物被他使得又美又欢快、利落。

我若有琴，是一定要合上一曲高山流水的。

可惜，这是巍峨严肃地皇城之内。

陛下欣慰地看了一眼娘娘，娘娘握住陛下欲举杯痛饮的手。

今天，陛下是过于高兴了。

果然，陛下立即询问他，“魏郎今日如此高兴，有什么想要的封赏？”

我也不知他是高兴过了头，还是怎的？

他竟毫不客气地向陛下请旨，“陛下，小臣愿用军功迎娶您的掌上明珠。”

陛下、娘娘也是一惊，娘娘更是朝我这看了一眼。

我把头低下，心里却开始思考。

陛下、娘娘感情甚笃。

嫔妃子嗣不多，公主更是除了娘娘所出的一女，还剩慧嫔有一位公主。

成年的只有你和安乐公主，可安乐前不久出嫁了。

你无端地冒出冷汗，想，“为什么是你，用全部换取一位只剩哀荣的皇后养女，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你抬起头，往殿中看，他还跪着。

陛下面色不虞，你知道，陛下重义守诺，你父亲将你托付给陛下，陛下自然不会轻易把你的婚事托付出去。

“魏郎年少有为，出身不俗，能看上姐姐……”清河——慧嫔的女儿，年纪次于你，坐在你身侧。

她刚贴过来，在你耳侧说这些，似乎是真心实意地给你说这些。

“是啊，你不过是养女，为陛下、娘娘作为赏赐臣子的礼物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站起来，想走过去接了这份请求。

娘娘苦笑着，给你一个安慰的眼神，陛下沉着脸，握住娘娘陡然变冷的手。

你走到跪着的小将军边上，也利落地跪下去，出声谢旨，“宁乡拜谢陛下。”

你微抬起头，看见娘娘眼都红了，陛下也不是很高兴。

陛下不说笑，臣子们也不敢放肆，都拘谨起来。

偌大的宫殿变成了阴晴不定的天，这天只随着大封圣人的心意变化。

娘娘收拾好心情，仍旧温婉柔和地说：“小魏将军，陛下的赏赐难得，希望小将军不是一时失言，错结了姻缘。”

你只能默默祈祷，魏仪只是脑子一热才想着娶你，他大可换个别的，高官厚禄，封王封爵。

“娘娘，小臣从北边的战场就开始想了。希望您能给小臣一个机会。”

你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偏过头看他。

你们离得很近，比幼时种树时靠得还要近些。过了那么多年，若不细看，已经快找不到当年那个可爱得像个团子的人的影子。

你们终究接下了旨，三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娘娘召你到她的寝殿，你看见娘娘手里拿着个熟悉的小木盒。

你上次见到这个木盒是四年前，那时魏仪的堂兄魏丰宽还在世上，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桀骜不驯的公子爷。

父亲在时为你和魏丰宽定了娃娃亲。四年前整个京都的人都以为，没多久就能看见魏丰宽带着军功来求陛下的赐婚。

你也抱着希望以为没多久就能嫁给他。

没想到，魏丰宽只给你留下你们仨儿时一起种下的橘树，就随军上了战场，然后一封书信回给你，你就先到了阵亡的消息。

那木盒装着你执意留下的魏丰宽给你的婚约信物和双方父母写下的婚书。

娘娘一直替你收着，也许会一直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