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她的侍君们(171)
刘婵玥在雅间坐了一会儿,当鼻尖飘过阵阵香气时,她就知道是心柳儿姑娘过来了。
让西宁侯小公子一见倾心的心柳儿姑娘、让永康侯家的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心柳儿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
心柳儿说道:“这厢有礼了。”
刘婵玥微微点头:“不必拘谨。”
心柳儿坐在刘婵玥对面的一张梨花椅子上,怀抱着琵琶。“姑娘想要听哪一首曲子?”
“你最拿手的就好。”
心柳儿点点头,手熟练地拨动,为刘婵玥演奏。一曲弹完了,却让刘婵玥的心中升起种种疑窦。“姑娘的指法可是和普通的乐妓不同呢,不知幼时曾在哪里高就?”
“幼年,家母为奴家聘请的是外地的乐师,所教习的方法不同。”
刘婵玥未曾点破心柳儿的谎言。她的指法和弹奏的技巧,可不是从寻常乐师那里学来的。她的琵琶技巧更像是教坊司所教授,连行为举止,都像是教坊司培养出来的——官妓。
心柳儿问道:“姑娘这是什么眼神?心柳儿和您的出身不同,可心柳儿如今也是自食其力,姑娘以这样的眼神看心柳儿,心柳儿觉得心中不快。”
刘婵玥并未察觉出她的眼神已经多了一丝悲悯。“抱歉,我自己未曾察觉到。”
“......或许刚才,也是心柳儿说话重了。您怜悯心柳儿,也总好过和其他人一样,看心柳儿的眼神中只有鄙夷之色。”
“你和西宁侯公子,还有永康侯公子的事情,不想说说嘛?”
“他们二人?”心柳儿眼神冰冷。“他们为嫖,我为娼,我们之间的事情,是再寻常不过的买卖关系。这又有何好说的呢?姑娘这次过来,本意不是想听心柳儿弹曲子的吧?”
“听闻了前些日子的事情,我也是心中好奇。”
“究竟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心柳儿也不想追究了。反正姑娘以后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何意?”
“心柳儿告辞。”心柳儿简单地向刘婵玥福身,甚至都不打算敷衍她一下,便扬长而去。
刘婵玥在窗前思考着刚才的对话,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心柳儿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回程的马车上,萧若霖一直守在刘婵玥的身边,“陛下此行,是否有什么收获?”
“大的收获谈不上,但是有一点,孤可以确定。心柳儿出现在醉江楼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安排。包括她和西宁侯公子在烟华河的偶遇,还有永康侯公子和西宁侯公子的冲突,似乎都是人为安排。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切,为的就是让西宁侯别院藏尸一案被人知晓。”
“如此,还真是大费周章。”
“看来那躲在暗处的人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了。现在便看看枢密院在西宁侯的别院会发现什么。”
“那心柳儿姑娘,是否要卑职派人将她抓获?”
“你恐怕不能去抓她。她若是别人安插的一枚棋子,现在西宁侯藏尸案已经暴露在孤的眼中,她自然是没有任何用处了。恐怕她很快就会被人处理掉。先派人将她送出京都吧,一路派人保护,别让她出意外。但愿那个布局的人没有事先让她服毒,否则我们也是回天乏术。”
“只是保护......不向她逼供吗?”
“她要是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开口。再说,即便没有她,孤也有自信,能够找到这幕后布局之人。”
“卑职明白了。”
紫宸殿
刚煮沸的茶水经过宫女们的巧手端上来,茶水还是烫的,热气缓缓散出,带着清香的气息。
刚刚下了朝,刘婵玥和冯叶宽以及几名心腹大臣在紫宸殿商量应对南梁一事。
南梁当年出兵协助青州谋反,里应外合想要覆灭凤栖一事,在每个凤栖人心中都留下了疙瘩。可是南梁毕竟实力雄厚,兵强马壮,虽说军事上或许比不过凤栖,可如果真的要开战,对凤栖的国力未尝不是一种消耗。如果时间一长,这种消耗持久下去,或许会危害凤栖的统治。
杨善说道:“南梁的萧太后,处事虽然独断专行,但是对内统治采用的雷霆手段,任谁都闻风丧胆。虽然太后垂帘听政这事情违背惯例——却又因为她作风狠辣,处置违背自己的朝臣们毫不留情,所以南梁朝中无人敢对她垂帘听政一事抱有微词。萧太后又曾经得蓝若卿丞相牵线,和南梁的大司马是患难至交,与其感情深厚。萧太后外有大司马萧重手握重兵,内有唐宛、蓝若卿等人为其搜刮情报,南梁内部可以说是固若金汤,难以动摇。”
刘婵玥说道:“南梁大司马......”她侧过身,面向宗胤。刚才杨善分析南梁内部局势时,她就在注意着他的神情,他一直都在认真听着,未曾插话。宗胤久经沙场,武人更了解武人,刘婵玥想要知道他对南梁大司马如何看待。“宗卿,你觉得南梁大司马是什么样的人呢?和我们凤栖的将士比起来,又是如何?”
宗胤听刘婵玥提起南梁大司马时,幽深似潭的眼神中出现一抹杀意。“他还不是大司马时,我和他曾在战场上见过几次。那人擅行诡诈之术,我曾经在益州和他有过交锋。那时他的兵力不足两千人,佯装撤离战线,待我军懈怠清扫战场时突然折返,我那时只是副将,虽然识破了他能战示弱的的诡计,可主将并未采纳我的建议。我带兵前去支援时,已为时已晚。”
刘婵玥说道:“益州那一战孤听说过,当时南梁有一个叫吕四的校尉,带着两千人反败为胜,杀了凤栖一万多名将士。”
宗胤说道:“一万三千人。吕四虽然兵力不敌凤栖,可擅长制毒,他在战场上放出毒烟,熏瞎了许多将士们的眼睛。我和手底下的人将那些死去的将士掩埋,每天夜里回到军营,却又能看到成堆死于毒发的将士们倒在我们的眼前......而屯骑校尉吕四,师出无名,却因为益州一战声名赫赫。之后官拜中郎将,三年后封为上将军,再过三年封为大将军,南梁皇帝被迫禅让皇位之后,洛安辞即位,蓝若卿以幼帝年少,难以把控朝中局势为由,封吕四为南梁大司马,共掌朝政。”
刘婵玥说道:“原来,当年的吕四就是现在的大司马萧重。”
“他虽然早已改名换姓,可即便他灰飞烟灭,化作一堆粉尘——我也记得他。”
若说年轻人说起自己恨之入骨的对象,眼睛中闪烁的光是削铁如泥刀锋的话——那早在刀尖上舔血过无数次的宗胤眼中,则更像是一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的潭水,若是靠近了,就会有双手伸出来,悄无声息地握住人的脚腕,然后顷刻间将人拖入泥潭中。
对于萧重,宗胤想的不是要不要杀了他,而是要怎么折磨他。只有将他挫骨扬灰,才能宽慰那当年死在他手下的一万三千个将士。
“刚才是在说南梁大司马,那南梁如今的御史中丞唐宛,又有谁了解一二呢?”刘婵玥细微地观察每个人的神情,发现这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的,显露出厌恶鄙夷的神色。
在座的大臣们对南梁内部的格局也有自己的见解,对南梁朝中的各个官员们,也都有大概的掌握。如果让他们讨论萧重,虽然有些人会觉得萧重是阴险小人,可或许会有人赞许他的用兵之道。但要是谈起唐宛,不管何时何地,和什么样的人谈论,但凡那人对唐宛略知一二,都会露出像他们那般鄙夷的神色。就好像是无意之间踩到了动物的尸体,看着肮脏的血水蔓延到自己的鞋子上所露出的神情。
一位大臣说道:“萧重擅长用毒使诡计,萧太后心狠手辣,可至少他们十几年来相互扶持,倒也看得出情谊。可唐宛——唐宛不过是借着背后有萧太后撑腰,在南梁兴风作浪的小人罢了。这等人虽然卑劣,可仗着的不过就是萧太后的宠爱。一旦萧太后的势力土崩瓦解,杀死这种小人,不过是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刘婵玥和唐宛曾经见过,在和刘善的回京途中。他那时的表现可是和传闻中的唐宛一点都不差,一副仗着身后有贵人撑腰,无法无天的模样。
可都说萧太后处事狠辣果决,能让这样的人受宠,或许别有所长。“虽然说萧太后有雷霆手段,可若是只用威慑来管理手底下的人,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杨卿话中的意思,孤明白,即便是派细作潜入南梁,也难以快速瓦解萧氏一族。不知南梁的那位皇帝现在如何了?”
魏萱说道:“枢密院派人前去打听,洛安辞如今还被锁在自己的殿中,日夜有宫人伺候,倒是性命无虞。”
“让那些潜入南梁的探子小心行事,若是有机会,多给洛安辞送去一些吃食。”刘婵玥从怀中拿出一瓶药,交给魏萱。“送吃食的时候,让那些人将这瓶中的东西加入到洛安辞的吃食中,这东西无色无味,也无毒,即便无法混入洛安辞的吃食中,在他的殿中用作熏香点燃,也是极好的。南梁的皇帝,若是能成为我们凤栖的傀儡,对我们凤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魏萱接过药瓶,说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