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5）

但拓第一时间看向郭来仪，不过对方看上去对此一无所知。来仪鬓角的发丝乖乖地垂顺着，连眼角轮廓都被丝丝缕缕的头发修饰得像毫无棱角的棉花糖，她背着光满脸疑惑：“我们要去看看吗？”

“不用。”坤猜第一时间发话，“这件事与达班无关。”

他甩去手上多余的粉末，又用提前准备好的毛巾擦手。细狗和小柴刀把沈星丢回原位置。

来仪明显感受到坤猜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秒，她赶紧上前把沈星扶起来。

她有一种感觉，坤猜已经看透了，但他就这么默许了。

坤猜没再去看沈星一眼，就走出了阁楼，其他人也都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从来不质疑猜叔的决定。

但拓没走，他还要把沈星带去那个小竹屋。

一路上三人安安静静的，只有沈星吃痛的“嘶嘶”声。刚刚细狗扔他明显是带着个人情感的，他现在觉得肩胛骨也隐隐作痛。

小竹屋破破烂烂，既当不风也遮不了雨，夜里还有蚊子嗡嗡地在耳朵边飞来飞去。

来仪一巴掌打死一个，又飞来一个新的在她脑袋边晃悠。她没忍住问：“那人带菠萝来干嘛？”

“坝子哥喜欢把一整个菠萝塞进人嘴里。”沈星捂着肚子往简陋的席子上随便一躺，“他今天单纯就想来折磨我。”

“这么独特的爱好。”来仪感叹，一巴掌又拍死一个蚊子，“话说拓子哥你们这里有没有花露水？”

“三边坡啥子怪事都有。”但拓从角落里一堆破烂里掏了掏，找出一瓶绿瓶子扔给来仪。

来仪接下看了看，是看不懂的勃磨语，也不知道过期没，但她打开盖子还是那股熟悉的花露水味道，但有些刺鼻。

“哦对，星哥，你没吃晚饭现在饿不饿？”来仪一边涂抹绿色的驱蚊水，一边问。

“你这不废话。”沈星想舒展下手，结果拉扯到伤口只能老老实实缩成一团。

“你要不要吃菠萝？”来仪说。

“啥？”

沈星一个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起身，扯到刀伤他又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来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完整的菠萝，看看沈星又看看但拓：“你们吃不吃菠萝？”

沈星看着她直愣愣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菠萝，这呆萌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笑。事实上他确实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甚至笑得差点岔气，只能捂着肚子倒在凉席上继续笑。

“不是郭来仪，你小子真行啊哈哈哈哈哈——”

他都能想象到坝子哥一打开车门那一瞬间懵逼的表情。

爽！

来仪抬眉耸耸肩，把菠萝往但拓手里塞，趁着他发愣赶紧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把水果刀：“走，我们开菠萝去。”

但拓脑子有些发懵，他记得坝子哥一整车的菠萝都凭空消失不见了，一堆人就差把达班给翻过来也没看见一点菠萝的踪影——她怎么做到的？

“你咋子做到的？”但拓捧着菠萝问。

“秘密呀拓子哥。”来仪眨眨眼，“我去搞盐水，你来切菠萝好不好？”

“这个也是秘密，啷个也是秘密，哪样都是秘密。”但拓说，他拿着菠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密密麻麻的疼痛在他手掌上蔓延，“你这人秘密那个多啊。”

“是呀噻。”来仪学着用三边坡的口音说，“那拓子哥盐在哪呀噶？”

但拓一开始没回答，但他莫名起了点坏心眼，掂量了几下菠萝后神神秘秘一笑：“秘密噻。”

来仪差点噗出笑声。

*

最后三个人还是窝在一起啃了两个菠萝。坝子哥的菠萝小，还酸酸的，一点都不好吃，沈星吃了两口就不想再吃了。

“不如被坝子哥抓着直接塞进嘴里，至少还原汁原味。”沈星如此评价这个小菠萝，然后他就卷着个破毯子滚到草席上睡着了。

确实是累得慌。

来仪坐在屋外的木板上，晃出的脚离追夫河只有几厘米远，啃完了菠萝就把菠萝皮扔进河里，在皎洁的月光下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但拓蹲在一边，来仪偏过半个身子问他：“你会和猜叔告密吗？”

“你想哪样？”

来仪一把握起水果刀：“你敢告密我就一刀插死你。”

但拓一口咬下汁水横流的菠萝，随手擦掉了嘴角残留的粘液。他当然不会去告密。四爷给的那酒可是比市场价高了四倍，达班人对于丢菠萝这件事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幸灾乐祸。细狗听到坝子哥的叫喊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他撇过头，淡淡施舍给了还沾着黄色菠萝汁的水果刀一眼，不在意地勾起嘴角笑了一声： “妹儿，怕是打不过我噻。”

来仪眼睛清亮，像是装进了一整个月亮。不过她笑得阴险毒辣，像恐怖片里隐藏最深的幕后boss：“试试，拓子哥？”

但拓来了兴致扔掉手中的菠萝残块，擦了擦黏糊糊的汁液起身：“那试试？”

“不试了。”来仪立刻认怂地转过身把刀收起来，“反正猜叔都知道。”

“那你还威胁我噶。”

但拓失笑，想像平常逗弄貌巴那样故意打乱来仪的头发，不过他刚笑着抬起手却想起来貌巴已经不在了——

来仪的发顶乌黑，和她白皙的皮肤全然不同，在月夜里更为明显。

他沉着脸，手忽而泄力落下，与质地粗硬的工装裤碰撞出响。

对，他需要这个鬼话连篇的人嘴里吐出点真话——关于貌巴的，关于中弹不死的，还有她郭来仪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