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琴(4)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夏文镜手下的小弟已经轻车熟路地拉开了斑斑锈锈的铁门,一个低矮的水泥小屋映入眼帘,房子不大且破败,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开着,黑得像个老鼠洞。
“就在里面了,猜叔。”夏文镜挤着脸笑。坤猜朝后动动手指头,来仪只能跟着他们的脚步进去。
屋子里空间也不大,周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阴湿一片,但来仪猜她脚底下黏糊糊的东西不是水也不是油,大概率是人血。
屋子正中央是一个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男人,嘴里呜呜咽咽,脚底板的血滴答滴答落到水泥地上,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被悬挂在粗重的铁链上。
来仪眯着眼睛适应了会儿屋子里昏暗的光线,扯了扯嘴角:“他也卖你们假酒?”
不看头还真以为是被暴揍一顿的昂吞。
“非也非也。”夏文镜转溜个身,“他喝了假酒,喝醉了才被我们抓到的。”
“哦——”来仪若有所思,“醉鬼闹事啊?”
坤猜把手机扔给她:“差唔多啦(差不多啦)。”
来仪随手点了开机键——嚯,十几个来自虎哥的未接电话——那头人还挺着急的。
“跟虎哥套点话。”坤猜插着兜,头微微侧向那个可怜的男人,“学他的声音。”
“我不会勃磨语,猜叔。”她顺其自然地就把屏幕熄了。
被挂着的人猛然剧烈挣扎起来,晃得铁链劈里啪啦作响,整个屋子里都是刺耳的摩擦声。
“猜叔!猜叔!我真的都说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那车上面是什么!你放过我吧!”
坤猜皱着眉转过头,阿毛看夏文镜一个眼神立刻会意,随手撤了条脏污的毛巾就往他嘴里塞。
最后男人又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坤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说中文。”
来仪抬头看他,男人手腕上被铁链绑的全是血,一双眼睛猩红又疲惫——估摸着是撑不过今天。
“三边坡每天都在死人。”
但拓那句话跟恶鬼一样萦绕在她心头,来仪咽下涌上来的不适,甩了甩手上的手机流里流气地站在一旁:“我得听听他正常说话的声音才能模仿。”
坤猜抬了抬下巴,阿毛立刻扯走那人嘴里的抹布,又手忙脚乱地把铁链放下来,男人被像垃圾一样地扔到了地面上。
夏文镜向来眼尖,来仪下车不过几秒钟的时候他就感觉来人不凡。他看着人上前蹲下,立马也跟着上去,一把拽起男人把他脸上的血擦净:“你个小崽子,可别脏了郭姐的衣服。”
来仪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谢谢。”她看向夏文镜手里的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脸上好多道陈年旧疤,看样子也是个混黑社会的。
黑吃黑?她平静地开口询问:“你叫什么?”
男人嘴里重重呼出一口充满血腥味的浊气,整个人靠着夏文镜拎着身子还摇摇晃晃,眼睛跟濒死的鹿一样死死瞪着眼前人。来仪把宽大的衬衫往腰上收了收,慢慢等他聚焦视线。
夏文镜刚想开口,来仪就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图…图那……”男人颤颤巍巍回话,整个身子都抖得不成样子,“我真的都说了……虎哥只让我在那边等……”
眼底情绪一闪,他倏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锰地往前一扑,得亏夏文镜抓得牢。
“你还要不要命了啊?这谁你不知道啊?”夏文镜抓着他的头发迫使男人仰头,一口血就这么烂在他口腔里,“干什么呢一天天做这些无用功,我告诉你啊,好好把知道的都吐出来比什么都强。”
男人喉咙里卡着血,衣服破烂皮肉也破烂,只有一个亮晶晶的、银白色的挂件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从层层叠叠的衣物里垂挂出来。
来仪还保持着原来蹲下的姿势,甚至是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往前探。
“图、那?”她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男人的名字,心底那点原先藏匿起来的恨意在狭小的空间无限增长,就如同忽闪忽闪即将爆破的烂灯泡,脸上却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夏文镜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他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黑这么纯的眼睛。
——男人脖子上挂着的,是她的长命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