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班（5）

要不说是能在三边坡混得风生水起的达班猜叔呢。

来仪借着运气费了半天才爬到坤猜的屋顶上，这会儿从被小柴刀发现到整个寨子灯火通明、她被五花大绑地扔到坤猜脚边，前后不过一分钟。

她无语地撇撇嘴，微微抬眼去瞄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的坤猜。男人看上去五六十岁，似乎是睡梦中被人打扰而不耐烦地揉着鼻梁，但这个动作诡异矛盾地揉杂着一股温和与威慑。

“猜叔，是我没看好寨子。”小柴刀长枪抵着脚趾，垂着头认错。

坤猜这才抬起头来正眼瞧她。来仪歪头，莞尔一笑。

“你做乜嘢啊？”

广东口音？

来仪皱了皱眉，脑子飞速转动——她没想到这里的话事人竟然是华裔。貌巴看她发愣还以为是来仪听不懂，赶忙翻译说：“猜叔问你来干哪样。”

虽然他这个口音来仪也不熟悉。

“嗯？”坤猜双肘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看向跪在地上眼中却看不出任何恐惧的陌生女孩。

来仪回：“来找人。”

“中国人？”对方这一次咬字清晰、字正腔圆，倒让来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感。

她点点头。

“那这一点我倒是很好奇啊。”坤猜像是被逗笑了，“达班都是土生土长的三边坡人，谁会认识你这个——”

他宽大的手对着来仪一比划，“——中国人呢？”

“我来找……”貌巴两个字顺到嘴边又被来仪硬生生吞了下去，她话锋一转抓住了某个不在场的人，“我来找但拓。”

“但、拓？”坤猜摊手，把刚刚从来仪身上搜刮出来的枪支、喷漆、手机全部甩在她面前，毫不在意的随口一问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震慑，“好啊，那你是但拓的什么人呢？”

来仪轻轻叹了口气。貌巴眼皮一跳就总感觉事情不对。

“我来找他寻仇。”她再一睁眼就是泪眼汪汪，眼泪藏在眼眶中欲落未落，连蹙眉的角度都是恰到好处的柔弱可怜。

“寻仇就寻仇，你干撒子哭啊？”细狗鄙夷地插兜。

这话给来仪气得差点一下子真撅过去。坤猜到倒是看她神色就猜了七八分：“情仇？”

“对。”来仪学着言情纠葛小说里那些恶毒女二轻轻抽噎，“他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结果第二天人就跑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貌巴整张脸都气红了：“我哥哥他不是这种人！”

细狗吊儿郎当地抖起腿，笑出声来：“啥时候拓子哥也提起裤子不认人了嘎。”

坤猜捡起地上的枪，“所以你打算？”

来仪噙着泪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想一枪打死他。”

坤猜“哦”了一声，又用枪口指向喷漆：“那这个呢？”

“写个‘渣男但拓’在你们门口。”来仪无辜地眨眨眼，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混着泪水亮晶晶的，看上去有些懊悔，“不过我连三点水都没写完就被你们抓起来了。”

坤猜无语地把枪扔到一边。

他挥挥手指示小柴刀：“将手机攞嚟。”（把手机给我）小柴刀立刻从旁边桌子上拿了台手机过去。

他快速拨通了但拓的电话，对面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讶：“喂？猜叔？这么晚了还不睡噶？”

“嗯。”坤猜拖着无奈的语气，“你女朋友来达班嚟揾咗你啦。”（你女朋友来达班找你了）

听着倒是像是长辈嗔怪的语气，但来仪知道眼前这男人对自己刚刚的话一分都不信。

“女朋友？”电话对面的但拓满头雾水，还以为是自己和沈星的事情败露了，只能佯装镇定，“啥子女朋友噻？猜叔你就莫笑我了噶。”

坤猜刚想说话，来仪一蹬腿跟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怒目圆瞪地对着话筒大喊：“死但拓！你还想耍赖！”

速度快得把旁边的细狗和小柴刀都吓了一跳，小柴刀甚至以为是她要刺杀猜叔都把枪举起来了。毕竟此时此刻目眦欲裂、满脸涨红的郭来仪看上去还真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

对面一听声音明显地沉默了。

来仪憋着哭腔，抽抽滴滴：“但拓，明明昨天晚上你还说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为什么今天一早就把我丢在小磨弄自己跑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你妈妈、还要和我讲讲你弟弟的故事的吗？”

她故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加重了些语气，但电话对面还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来仪又对着话筒骂了几句。

半晌，就在坤猜猜准了两人毫不相干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但拓忽然回：“猜叔，我拉完这批货就回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