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唐晴偏过头，巷子墙壁粗粝的质感隔着薄薄的衣料硌着她的背。她能闻到林婉茹身上淡淡的、带着冷冽的香水味，混合着刚才动手后极细微的血腥气和尘土气。
“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林婉茹盯着她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那些陈年旧账，唐哲早年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加上你那些七拐八绕的‘线人’，就能扳倒他？你知不知道打草惊蛇的下场？他今天只是派人来‘请’你，下次呢？”
唐晴沉默着，下颌线绷得很紧。林婉茹的质问像钉子一样敲进她心里。她不是不知道危险，只是那股积压多年的恨意和查清真相的迫切，推着她不得不冒险。
“说话！”林婉茹难得失了冷静，语气急促。
唐晴被她按在墙上，巷子里的穿堂风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看着林婉茹近在咫尺的、带着薄怒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
“知道还问？”唐晴扯了扯嘴角，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却没有丝毫闪躲，“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找点能让唐哲睡不着觉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林婉茹的手指收紧，攥着唐晴的衣领，“唐哲是什么人？他吃人不吐骨头！你以为凭你一个人，摸到那些边角料就能扳倒他？你差点就被他‘请’去喝茶了！要不是我刚好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
唐晴整理了一下被攥皱的衣领，沉默了片刻。巷口路灯的光线斜斜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界限。
“因为我把你们当回事，”她终于开口，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和固执，“所以才不告诉你们，不把你们扯进来。唐哲的手段你比我清楚，他动不了林家根基，但让你麻烦缠身很容易。至于唐凌……她好不容易才从唐家那摊烂泥里挣脱出来，有了现在的生活。还有宁子源……”提到这个名字时，唐晴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碰到了，“她只需要平平安安地高考，上大学。”
“所以你就选择自己一个人去撞南墙？”林婉茹看着她，语气复杂，“唐晴，你是不是忘了，朋友是干什么用的？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们根本不足以和你并肩承担这些？”
“不是不足。”唐晴摇头，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婉茹，“是没必要。这是我的战斗，从我决定掀翻唐哲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你们有你们的路要走，干净的路，不该沾上这些脏东西。”
“狗屁！”林婉茹难得爆了粗口，她逼近一步，目光灼灼，“路是自己选的！我觉得帮你清理垃圾比走所谓的‘干净路’更重要，不行吗？唐凌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你看她会不会气得把你捆起来关禁闭！至于宁子源……你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选择用她的方式站在你这边！”
唐晴怔住了。宁子源……知道？
林婉茹看她的表情，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瞒得很好？你每次逃课去了哪儿，见了哪些边缘人，她虽然不说，但苏子衿那个藏不住话的，早就旁敲侧击地问过我有没有危险了。宁子源那脑子，转得比谁不快？
巷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远处城市的喧嚣模糊地传来，更衬得此处的安静有些压抑。
唐晴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情绪。她没想到宁子源会察觉到。
“……抱歉。”良久，唐晴才低声说了一句，“但我还是不能……”
“你不能一个人扛。”林婉茹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唐晴，听着，要么，你接下来所有的计划，告诉我、告诉唐凌，我们一起想办法，用更聪明、更安全的方式去做。要么，”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现在就给唐凌打电话，然后我们三个一起‘好好’跟你谈谈。你选。”
唐晴看着林婉茹坚决的眼神，知道她是认真的。她了解林婉茹，也了解唐凌，如果她们俩联手，自己恐怕真的再无“自由行动”的可能。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最终像是妥协般叹了口气：“……第一条。”
林婉茹紧绷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她轻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她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我已经让人把刚才仓库附近的监控处理干净了，唐哲暂时抓不到实质把柄。但你这条线不能再跟了，太明显，是陷阱。”
“我知道。”唐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是我太急了。”
“急什么？”林婉茹收起手机，看向她，“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唐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望向巷口外车水马龙的光晕，眼神有些悠远。
林婉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道：“说起来……你和宁子源，怎么样了？”
唐晴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什么怎么样？”
“别装傻。”林婉茹抱起手臂，“你看她的眼神，和她看你的眼神，早就不是‘好朋友’那么简单了。刚才在警局做笔录，她虽然没进来，但在外面等着的时候，那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高三了。”唐晴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她值得更好的，更安稳的，而不是和我一起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值不值得，应该由她自己来判断，而不是你替她决定。”林婉茹一针见血，“唐晴，别用为别人好的借口，把真正关心你的人都推开。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这时，林婉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屏幕：“车来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后续的事情，明天我和唐凌去找你，详细商量。”
唐晴点了点头，跟着林婉茹走出小巷。
而在她们离开后不久，巷子更深处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身影才缓缓走了出来。
唐曦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林家大小姐啊……”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看来得提醒一下小凌凌，她的这个好妹妹，好像还挺倔的。”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语气瞬间变得甜腻又委屈：
“小凌凌~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你们家唐小晴差点被人绑了，还好林家那丫头来得快……嗯，英雄救美呢，场面可感人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电话那头，唐凌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回了三个字：“别添乱。”
唐曦对着无人处撇了撇嘴，语气却依旧笑意盈盈：“怎么会是添乱呢？我这是关心侄女呀……好了好了，知道了，最多……我就稍微‘推动’一下嘛，保证不‘过分’~”
她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眼底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
“风雨欲来啊。”她轻笑一声，转身，身影彻底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