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花事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虽是阳春三月，西北的天气仍是很冷，昨天还下了不小的雪，还好中午的日头够足，两人走了不短的一段路，这会也都有些饿了，店小二将菜上齐，两人这才动筷。

洛泫为自己斟满酒，看着墨兰示意道，“要不要小酌一下？”

墨兰笑嘻嘻的将杯盏放在洛泫跟前道，“斟满！”

洛泫将杯盏推给她道，“慢些喝，留神喝多了，我只能从你家屋顶把你放进去！”

墨兰不禁笑起来，“放心吧，宋离不在，不敢多喝的！”

洛泫斜眼瞧着这丫头，倒是心里有数的，自己先干了一杯，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洛泫这才慢悠悠的讲道，“少时我有一位异族知交，是族中赫赫有名的战将，骁勇善战，少年英雄，身边美人无数，却是他这一辈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都要称一声‘小叔叔’。”

洛泫斟满酒，看了看楼下来往人群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他不为美人所动，是因为，我曾以为他是喜男色的……后来直到他遇上了一个小丫头，慢慢的，我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虽然他只字未曾对我提过，但有一次我恰巧遇到两人独处，我便不由自主的偷偷的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那小子动了情。”

“起先我并未觉得他对那丫头与其他围在身边的莺莺燕燕有何不同，后来才发现，他对她是仔细的，默不作声的喜欢着她，那小丫头喜欢的事物，背地里他会研究一番，那丫头喜欢的吃食，喜欢去的地方，甚至……那丫头尤其喜欢追逐海里的大型游鱼，他也要尝试一下，当时我是很吃惊，一个稳重，甚至是不苟言笑的人突然做这么幼稚的事情，这一转变令我无所适从。”

“我一直以为他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那个姑娘不那么特别就好了，直到她元神碎裂，我才从知交好友那里知道她的名字，若兮，他叫她小兮，小兮的元神沉寂了三百年，他幽居了三百年，我曾去西泽探望过他，三百年里一个人守着一株不知是死是活的海棠，甚至用自己的修为养着这株海棠，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动情了就像个傻瓜一般，用心的时候就忘了用脑子，我告诉他，琼花玉露未必不如你的修为好用，他这才恍然，直到三百年后海棠花开，小兮醒来。”

洛泫轻轻一声叹息又道，“也许他不那么优秀，再平凡一些就好了，忘了说了，他叫雒离，实力与势力齐备，各部族的首领都想将女儿或者妹子嫁于他，以拉拢壮大自己的部族，他明知道自己这棵大树过于招风，自己这些年过得亦是谨慎小心，只是他从未曾想到，小兮才是他最致命的变数。”

“那一天，雒离的兄长来找他，说北方战事又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兄长一同出征，临行前，嘱托自己的亲侄儿照顾小兮，并加了一道封印。转天，嫡亲的侄女来寻自己的小弟，将他哄了出去，另一个女人趁着无人来到海棠树下，她没费多大力气便撤了封印，并解了禁制，她站在树下好久，不知与小兮说了什么。”

墨兰斟满酒递给洛泫，他接过喝了一口，看着墨兰笑了笑，墨兰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轻轻举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自顾自的喝茶，等着他的下文。

洛泫放下杯继续道，“雒离很快的便回来了，仔细的打量并未发现有异，又询问侄儿江离，自他走后可有事发生，江离不敢说起自己随姐姐偷溜出去玩的事情，雒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转天，那一树海棠一夜之间盛放，他才心头大骇，而小兮就在这个时候一头扑向他的怀抱，他还记得那日的阳光和暖，小兮的笑颜恬淡，不过转瞬间，她的元神便逐渐散落，雒离惊恐的看着这电光石火间的转变，想也不想的直接用自己的元神拢住了小兮支离破碎的神魂。”

“那段时间不知他是如何过得，只听得他四处求人托关系，用尽了心思想要把小兮的神魂送去冥界，他曾来找过我，那时并不知晓他用了那么凶险又决绝的法子来救小兮，如果当时他不那么着急，也许事情不会变成那样，再后来我去找他，却见他日渐消瘦憔悴，才知晓他竟用自己的元神来养着小兮的龙魂！而小兮却浑然不觉，甚至没有完整的记忆，却独独没有忘记雒离。”

“只是，小兮因为思念雒离而在冥界不断闯祸，却累及雒离用自己的修为去赔罪！后来的这四百年中，雒离已是勉强支撑着空虚的身体在成全小兮，他知道，无论如何他是等不到见面的那一天了，后来我间接地了解到，雒离的至亲兄长联手诓了他，雒离不移有他未曾想过这是计谋，将小兮放出来的人正是他的嫂嫂。想必以他的性子知晓此事定是寒透了心，不过大局已定只剩唏嘘罢了！”

“我以为小兮是个通透的人，未曾像雒离这般有着致命的深情，却不曾想她一直再等他，不知雒离离开之前留给了她什么口信，只知她仍固执的相信雒离一定会回来寻她，她一直都相信，终有一天她们会相遇。”

洛泫放下手中杯盏，眼帘低垂似是再想什么，墨兰也沉默着，洛泫轻轻一笑道，“怎么，听故事听得这么投入吗？”

墨兰悠悠道，“不知道小兮有没有等到雒离，虽然他们有无尽的岁月，我想，这苦痛也是绵长。”

洛泫道，“不久前听说，小兮与一个后生杠上了，说不定是遇上了她的欢喜冤家，有空我过去瞧瞧她。”

墨兰忽而笑了，“不管是不是雒离，她的快乐似乎是回来了，一个女孩子只要心中有爱，便是鲜活的生命。”

洛泫也笑了，“没错，有笑有泪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