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混浊的灵魂清澈的灵魂
时晶“咔嚓”一声碎裂了。
对于步惊风而言，摔碎在地上的可不单单是时晶，还有那支撑着他苟延残喘、坚持至今的执念。
他到底是为了啥在苦苦支撑呢？
父母，那只是记忆中遥远且模糊的词汇；挚友，早已在与敌猫的惨烈战争中英勇牺牲；那些爱他的、恨他的、厌恶他的，都已在灵沙树下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惊风……步宗，拜托了……”
是啊，为了他们的步宗，存活下来的他，竟站在了曾经残杀他们的猫身旁，低垂着头，眼神黯淡，卑微得如同仆人一般，只为了让他们的步宗得以延续！
他对风无忌满心厌恶，甚至达到了憎恨的程度。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风无忌就要将他们拼死保护下来的步宗彻底摧毁，何其自私自利！
然而此刻，风无忌已然死去。
直至那如心脏般大小的时晶坠地破碎的瞬间，直至他在祭坛中直面死亡并露出微笑的那一刻，步惊风才如同大梦初醒，才猛然从这些年的浑浑噩噩中察觉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单纯的存在并非他们所期望的延续。
当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无尽的痛苦犹如汹涌的潮水，在这一刹那将他完全吞没，仿佛无数只长着尖利牙齿的小虫，不停地啃噬着他那充满罪恶的灵魂。
他恨不得抱住脑袋，放声大哭，崩溃地跪倒在地——但最终，他只是缓缓放下颤抖的双手，用那令他恨不得立刻将其撕裂的虚伪冷漠说道：“…毫无意义。”
内心传来的一阵阵绞痛，那如蟒蛇紧紧缠绕般的痛苦，让他恨不得当下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步惊风，步惊风……你着实是个罪孽深重的罪猫。
“可惜了这块时晶。”那个十几岁的、冒冒失失踏入祭坛的少年在他身后轻声嘟囔着。
步惊风猛地扭过头，眼中浓烈的杀意仿佛即将凝结成实质，似乎要将身后的家伙碎尸万段。
也正因如此，他看见了弥漫在自己身后的混沌，看见了那罪恶的紫色中自己那肮脏的灵魂，又仿佛能够听见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听见的、那些死于混沌之下的同宗们愤怒不平的哭嚎与怨恨。
步惊风……步惊风！为何要在敌猫的脚下卑躬屈膝？！
混沌的枷锁在他的心头不断收紧，步惊风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鲜血。
步惊风！步惊风！
快清醒过来吧！
“咔！！”
碎裂的声响在空荡荡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刺耳且清脆，原本温顺的混沌突然间发了狂，如同疯狗一般向步惊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疯狂地撕咬着自己原先的主人。
九华早已退到了使者的身旁，紧盯着那位笑意未减的使者：“你早就料到了吗？”
“不，”使者的回答让他大感意外，而后者只是欢快地拍了拍手，“我可猜不到他能自己挣脱开混沌枷锁。”
看着她愉悦的模样，九华皱起了眉头，“你是黯的手下吧，他算是叛变了，你为何还表现得如此高兴？”
使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害怕你的剧本出现差错？”
无非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于是故意丢下了那根最后的稻草罢了。
九华的眉头猛地一跳，“你在说什么……”
“计划倒是制定得还算可以，不过下次记得别把我也算计进去。”使者的笑容让九华浑身都感到不自在，他咬着牙，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伪装出来的那副谦卑模样。
使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同时瞥了一眼步惊风的方向：“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哦。”
等步惊风从当下混乱的心智中挣脱出来，九华必然会被他亲手杀死用以祭天，当然，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使者离开。
“你要插手管吗？”他死死地盯着使者。
使者的笑意渐渐消失，她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压抑的疯狂气质，眼神中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冷静。
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使者的目光平静如水，但却有一种不屑之感径直穿透了九华的所有防线，“我可没那么无聊。”
说完，她悠然自得地转身，从这里离去，将步惊风和这小家伙丢在地牢之中，让他们决出胜负。
……
如今看来，获胜的是他了。
陌小白的神情略显复杂，即便这个局面她早有预料，但真正去面对时，果然还是……
太有趣了。
她嘴角的笑容几乎难以抑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九华是如何战胜了完全能够轻松将他抹杀的步惊风，他身上的这股黑气又究竟是何种有趣的存在——
兴奋的眼眸骤然冷静下来，陌小白皱了皱眉。
看来这混沌枷锁这玩意儿，即便有重瞳之力与之抗衡压制，还是会对她产生不小的影响。
真不晓得步惊风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执念，才能够自行挣脱出来。
“什么血债，你又是谁啊！”白糖大声喊叫着。
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少年似乎完全看不见其他猫的存在，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只是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笑容，死死地盯着明月。
一条条漆黑的锁链从他的身旁飞射而出，朝着明月的方向猛扑过去，并且毫无悬念地被白糖和武崧给拦截了下来。
白糖紧紧地抓着锁链：“为啥你们这些坏蛋都喜欢用锁链啊！”
“别分心了丸子！”武崧大声呵斥了一句，随后敏锐地察觉到锁链上的黑气正顺着手臂往身体里涌去。他赶忙将锁链甩开：“快扔掉！”
白糖下意识地把这东西扔了出去，然而为时已晚。
这个世界有啥好的，周围的猫有啥好的，全都杀了算了，统统杀光好了！
古怪的念头在脑子里不停地冒出来，白糖难受得用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这到底是啥东西啊！”
武崧也难受得眯起了眼睛，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幻阵中的场景，似乎是在告诉他，与其这般痛苦下去，倒不如直接将他们全部杀光来得痛快。
“休想迷惑俺武崧！”他低喝一声，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而且这黑气似乎并不清楚，武崧在刚刚踏入幻境中的武家大门时，整个幻境就直接崩塌了。
陌小白看着他们的表现，轻声说道：“修罗的煞气……二货，你看看是不是？”
听到陌小白熟悉的询问，炼狱本能地转过头，看向了武崧他们的方向，“怎么会……呃！”
他的身体被一个强有力的膝撞给击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疼得他差点晕过去。为了能够一下子挣脱开来，陌小白可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回去养伤吧，二货。”陌小白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仍试图挣扎着爬起来的炼狱。
“要回，就一起回去！！”炼狱低声吼叫着。
她没有再接着说什么，扭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朝着明月走去，煞气甚至将大飞也给感染了的九华，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准备离开。
炼狱咬着牙，拼命地想要站起身来。
不能让小白姐现在就离开……
只有重瞳才能化解煞气。
要是小白姐离开了，星罗班就算能够压制住这些煞气，也相当于在身体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因为情绪的波动而被煞气所掌控。
但是为啥，那个并非修罗族的家伙，也能够掌控煞气呢？
他看着周围弥漫的漆黑煞气，眼中满是挣扎。
九华站在明月的面前，看着那只神情冷漠的猫。没错，就是这样，她就是这般冷漠地在他的面前杀死了他唯一的兄长。
自从在千机阁中了解到那祭坛真正的用途之后，九华就一直在筹划着这个时刻。虽说这些计划中的绝大多数都因为各种突发状况而未能派上用场，但最终他还是成功地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他当然不是步惊风的对手，可只要唤醒“祭坛”，在这片沙漠上的任何一只猫都不可能将他击败，只会沦为沙中悲号的愚蠢亡魂。
强烈的恨意让他几近疯狂，但也让他不愿出现丝毫的差错。
“我知道你喜欢杀猫，”九华的嘴角挂着扭曲的笑容，眼中满是即将大仇得报的喜悦，“所以我特意将这整座城的猫都杀光了，再用他们的血肉和怨恨与祭坛进行交换，为你换来这足以让最坚定的修罗族都陷入疯狂的煞气，你觉得怎么样？”
毫无疑问，面前的这只猫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
他口中的祭坛，如果明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记载中早就应该被摧毁的、由机巧族制造的最为邪恶且毫无常理可言的法器。
看来步宗这些年的环境变化，以及这古怪的时晶特产，都和这祭坛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明月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只猫，但既然对方提到了“杀”这个字，那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此刻的明月伤势尚未痊愈，无法动弹，但她的神情和语气却没有显露出半点慌乱。
“你是念宗的猫民？”
九华张大了嘴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发扭曲，“难得你还能记得我了。”
“我不认识你。”明月冷静地回应道。
九华蹲了下来，被黑气吞没的眼眸中有一点红光，死死地盯着她：“你当然不认识我，也没必要认识我。”
黑气开始从他的身旁向明月的身上蔓延，他看着明月逐渐变化的脸色，心中感到无比畅快：“你只需要和我一样，体会一下失去一切的那种感觉就好。”
星罗班本想过来帮忙，但九华换来的那些煞气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而光是应付那些多余出来的煞气，就已经让星罗班忙得不可开交。
邪恶的念头在一瞬间从脑海中浮现，明月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紧紧地咬着牙，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黑气涌入体内，那些邪恶的念头也变得越来越难以压制。
该死……
她死死地盯着九华扭曲的笑脸，意志即将崩溃。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她的旁边一闪而过，用力地将九华推倒在地。
来势汹汹的黑气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不再朝着明月的方向汹涌而去。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九华掐着那个小身影的脖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脸色难看且愤怒，黑气在海飘的身边徘徊着，但却丝毫不敢涌入她的体内。
明月喘着粗气，努力地压制着脑海中的邪恶念头，看着那个被他抓在手里的小猫：“放开……”
海飘挣扎着朝九华踹了一脚，后者吃痛地缓缓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又被一只小小的、但力量极大的拳头击中胸口，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体。
而攻击如同雨点一般接连不断地袭来，九华被动地挨了好一阵子打，才终于在某个时刻回过神来，一只手抓住了海飘的拳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黑气对这个小猫不起作用，但这也无所谓，刀剑总归是能够克制血肉之躯的。
黑气卷着一把被鲜血浸透的剑从宗主大殿里飞了出来，海飘顿时被惊到了，又是一掌迫使九华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赶忙往后退去。
“你还能往哪儿逃！”
黑气组成的墙壁挡在了她的退路之上，海飘紧紧地贴着这危险的黑墙，紧张地看着已经抓住了铁剑的九华。
“海飘……”大飞艰难地看向那个方向，稍微清醒了一些的视线随即又被脑海中不断涌现的邪恶念头所填满。
九华随意地甩了甩剑上的血，但杀的猫实在是太多了，那血仿佛已经渗入了剑中，根本甩不掉了。
海飘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她的心中没有丝毫害怕和哭泣的念头。
她也行，她也要保护他们！
剑刃划破空气，九华的脸上是冷漠到让人恐惧的微笑。
“嘀嗒”
鲜血滴落在硬化的土面上，甚至发出了清晰的声响。
九华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衣少年，脸上的神情迅速变得扭曲且愤怒，手上更加用力地往下压，“干脆直接把这只手给砍下来算了！”
炼狱抬手紧紧地抓住了九华的剑，微微张开的嘴巴中呼出沉重的气息，似乎还隐约有着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他抬起头，那双血色的眼眸如同一只真正的野兽。
“已经疯了啊，太好了！”九华开心地大笑起来。
炼狱狠狠地将他手中的剑捏碎，嘶吼着咬住了他的肩膀。剧烈的疼痛让九华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但他反而笑得越发疯狂，“好啊，好啊！那就都给你！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怨毒，九华疯狂地大笑着，操纵着周围的黑气一股脑地涌向炼狱的身体。
“噗呲”
身体被冰冷的东西刺穿，九华张开的嘴里满是鲜血，疯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醒。他紧紧地抓住那只穿透了他胸腔的手，即便已经无法发出声音，那裂开的嘴角依然流露出他那贯彻到死亡的疯狂。
野兽般的眼眸轻轻闪烁了一下，炼狱的话语中带着血腥的气息，隐忍而压抑，“小爷……可，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