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勘察加红色不沉之船5

谢德林爬上指挥部最高层时已经是夜里十点了,他心怀愧疚地绕过过道上的一个警告标志,那里的木地板在他的哥萨克舞蹈以及军靴的蹂躏下塌陷了,而由于木材十分紧缺,那里的漏洞至今还没能补上。

他抚了抚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进来,谢德林”,办公室里突然传出来一句话,“我等你很久了,快点。”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漏出来几丝微弱的光亮。谢德林推门进去,海军上将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是一盏四十年代的风灯,里面的煤油显然快用完了,只有黄豆大小的火苗在里面颤动。尤马舍夫的老花镜就放在灯旁,他双手捂脸,手肘撑在桌上,面前的大小纸张散在风灯可怜的光照范围内,勉强能看出被分成了两堆。“您找我什么事,司令。”谢德林赶忙走过去,因为老上司此时的心情显然称不上好。

老司令指了指右边的一堆纸,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苍老几分,“这是和‘生意’有关系的文件……以后你来负责。”

自从和那位黄皮肤的斯塔诺夫搭上线后,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外国人突然多了起来。即使有马斯连尼科夫训练新兵,尤马舍夫还要处理生产和特遣队调度的问题,再加上他喜欢时不时地检阅军队,本就不多的时间和精力更加捉襟见肘。从上周与阿拉斯加商人的谈话开始,谢德林就被要求一起出席,他原本负责的舰队保养工作被交给了下属,“反正你干这活也没什么意思,去帮司令得了。”他记得格里戈洛维奇这么跟自己说。

谢德林确实厌烦了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他一直觉得自己该在太平洋上抵御日本人的舰队,而不是一艘一艘地看那几艘破军舰有没有漏水。好在职业军人的使命感压倒了他个人的放浪天性,他也算是大差不差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今有一个充满未知和冒险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当然没有理由不去珍惜。他小心拿起桌上的文件,把它们整齐码好。

“你自己拿回去看吧,第三和第四特遣队归你调遣,还有船厂里的两艘运输船也拨给你。”尤马舍夫双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先用斯塔诺夫的订单探个路,后面你还要人再来商量。”

尤马舍夫的动作十分迟缓,他已经相当疲惫了。谢德林连忙扶住他,听他继续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你明天开始处理这件事。”

一个卫兵接过了老司令,在昏暗的过道中,谢德林抱着那一摞文件缓步走着。他低头时可以正好看到第一张纸:那是关于与斯塔诺夫交易的相关事项。

谢德林想起十天前总司令在党员大会上提出要和外国人“做生意”,当时只有一小部分人激烈地反对,理由是走私不应该是太平洋舰队做的事,反对的人当中甚至还有一个特遣队的指挥官。他们说“巡逻”已经是非常难以接受的行为了,红海军的尊严不允许他们再做出这种流寇海贼般的行径。

“难道你们都想和西多罗夫一样,因为缺少药物而不得不放弃治疗,最后崩了自己的脑袋吗?”作为西多罗夫的老长官,格里戈洛维奇未经尤马舍夫允许就在大会上咆哮,“还是说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十月革命’号因为没有油漆在那里烂掉?你们他妈的谁敢说自己没受‘巡逻’的好处?现在这种时候还装起正人君子来了!”

最后是他提出了折中的方案——时至今日,谢德林仍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得意。“不如专门划出一个部门来做这件事,反对的人不要参与这件事就可以了。毕竟我们确实急缺一些必需品,这些东西在海面上可不那么好弄,对吧?”

“事实上,是完全弄不到。”主管后勤的别洛夫推了推眼镜,拿起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说道:“我们的盘尼西林已经告罄了,现在唯一能处理外伤的药物只有碘伏……但如果要走私,额,我是说‘做生意’的话,我们的燃料不够了。按照目前特遣队‘巡逻’的频率,还能用六十天左右,但如果要用上运输船的话……”

眼看会议的情绪逐渐失控,尤马舍夫站起身来:“燃料的问题我有办法解决,散会。”

就在这场不愉快的会议结束后不久,总司令就把他叫去,以绝对不容许反对的口吻命令他停下手上的工作,并随他出席之后的每一次会面。接下来的几天里,谢德林见过了各种人,他们有的是渴望突破贸易禁运的美国商人,有的是苦于封锁的阿拉斯加人,还有夏威夷人和朝鲜人,当然见得最多的还是那位自称斯塔诺夫的中国人。作为每次会面的中间人,斯塔诺夫需要介绍双方认识,甚至在有的时候充当临时翻译。

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谢德林见过了十几个商人代表团,其中一个居然是日本企业的代表团。“日本人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国,”当他问起时,斯塔诺夫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更何况是饥肠辘辘的资本家。他们的企业因为缺少原料——特别是石油,已经半个月没开工了,再过一个月就会破产。”

“所以他们甚至来找你?”谢德林点了点头,他知道日本很缺石油,但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不不,至少他们明面上不知道我的身份。”斯塔诺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事实上,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只有你和司令。我现在在日本人眼里是一家满洲外贸公司的副经理,在别人面前,你最好叫我王经理。”

会面结束时,斯塔诺夫意味深长地向谢德林道别:“我们还会再见的,中将同志。不过下一次应该不会是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现在谢德林明白了他的那句话,根据计划,他将与先遣队的队员们在下周一启航,先到阿拉斯加装上货物,再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将那些货物转交给斯塔诺夫。

符拉迪沃斯托克,每次想到这个地方,谢德林总会暗暗攥紧拳头,他曾是那场溃败的其中一员。他看着自己麾下的战舰在炮火和航空弹中沉没,最后是瓦连尼科夫把失魂落魄的谢德林从燃烧的海水中救了出来,而瓦连尼科夫前不久却死在叛徒的枪下。

我们不能再让优秀的战士折损在这里。只身犯险的刺激感和身为军人的责任感占据了谢德林的内心,他像个疯子一样投入了工作,几乎不眠不休地干了五天。当他在办公桌上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一了。

“我们该走了,中将同志。”套着灰色棉袄的格里戈洛维奇站在他眼前,脸上的严肃神情和滑稽的穿着让谢德林禁不住笑了出来。“中将同志,请你严肃一点。为了安全起见,我这是变装。”格里戈洛维奇有点恼火,他当然不想穿这种衣服,但他总不能穿着红海军的衣服去日本人的港口吧?

“当然,当然,格里戈洛维奇。”谢德林笑得咳嗽了两声,“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叫我长官,或者是老板。”

“好吧,老板。”格里戈洛维奇敲了敲桌子,“我们该启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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