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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等不到天光大亮了。我太疼了。】
编辑好这条定时微博,杨涛把手机关机放到一旁的餐桌上,不去管到时候这条微博会在网络上掀起多大的波澜。
凌晨四点的广州安静极了,褪去白日的热闹与喧嚣,只剩下寂寥。
杨涛收拾着厨房的残局,把为蒋涛提前做好的早饭定好保温时间后,静静靠着冰箱,从厨房的窗户凝望这寂静的黑夜,天上挂着一弦残月。
真可惜,没有机会看到满月了。明明跟蒋涛约好一起过中秋的。
要失约了啊。
杨涛收回视线,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从床头柜的最里层拿出了一把刀,和一份写好装在信封里的遗书。
蒋涛从来不愿以让过于锋利的物品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把是他这两天趁蒋涛去俱乐部的时候偷偷买的。
而遗书,则是他昨天晚上就写好的。
[对不起,蒋涛,我要先走一步了。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很开心在我短暂的人生中能有你这样好的人出现,可我却害得你再也无法去到你喜欢的赛场,对不起。
蒋涛,我看不到天光大亮了,也等不到真相大白了,我也不想等了。
蒋涛,对不起,我欠你太多太多了,这辈子还没还清我就要走了。信封里有两张卡,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还有现在这套房子,房产证在我的床头柜里,都给你了。其他的东西, 如果你要,就留下,不要就扔掉吧。
蒋涛,希望你能平安喜乐,顺遂安宁。
而我,将走上通往黄泉站的列车,终点站满了来迎人的已故者,这不是悲剧,是团圆。*
别为我难过,我只是回家。
不要哭,忘了我吧。]
杨涛将信封放在床头柜上后,便走进浴室开始给浴缸放水。
放满水后,他坐在浴缸中,用刀狠狠地往自己的左手腕上划去。
那手腕上散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新伤旧伤,层层叠叠,狰狞着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
旧伤最早大约可以追溯到亚运会集训回来他被下首发之后,那是他第一次无法压抑失控的情绪,用被他失手打碎的玻璃杯碎片划开了手腕。
而在这之前,他都是采用厌恶疗法来保持冷静, 谁也不会知道,他口中用来扎头发才戴在手上的两条皮筋,是用来伤害他自己的。
关于新伤,最近这半年蒋涛把他养的很好,没有再添过新伤。但他坚持不下 去了。
可是一年前,为了救被陷害的他,蒋涛的手受到无法逆转的伤害,无法在适应高强度的训练, 再也打不了比赛,再也无法登上他热爱的赛场。
都是因为他,他无法原谅自己,他想死,但是每每在自残后,蒋涛望着他的含着泪的哀戚的双眼,让他动摇了。
然而,在两个月前杨涛收到了若恩的短信,他约了杨涛见面。就是这一次见面,让杨涛放弃了一切,彻底下定决心去死。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自那天以后他几乎每晚都困在噩梦中,在噩梦中他反复经历那日的场景,反复遭受着那些人的折磨。
那天,他到了地方才发现,那里不只有若恩,还有傲寒,有九尾,有钎城,有久酷,有暖阳,以及他曾经的偶像fly ,他曾经喜欢过的清融,曾经被他视为家人的小义。他们对杨涛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凌虐。
最为偏执和疯狂的傲寒,笑着从口袋拿出一把不那么锋利,或者说有些钝的美工刀,慢慢地,一点一点,划烂杨涛的脸,看着血色在杨涛那张艳丽的脸上绽放。
钝刀加上被有意放慢的动作,带来了翻倍的痛楚。他没有挣扎,没有叫喊,更没有他们期 望看到的求饶,只失去神采、黑暗无光的双眼和从眼眶中滑落的泪,在倾诉着无言的痛苦。
在傲寒之后,他曾经最好的兄弟小义,掰断了他的左手,因为所谓的他之前想要害若恩断手。
事实上,那只是若恩为了陷害他,让他不能再打职业而进行的一点小小的设计,在若恩的计划下,他只是左手划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而杨涛则被若恩愤怒的追随者们送上了舆论中心,被俱乐部按死在替补席之后没多久就下大名单,下放青训,彻底剥夺了上场打比赛的资格。
杨涛在网上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他不敢不做伪装就上街,因为会被人认出来,他不得不换了一个又一个住处,从南京到广州,再到佛山。
可是即使再完美的伪装,也会被无孔不入的黑粉认出来,所以杨涛几乎不出门,极少出门的那几次,也都是跟蒋涛有关。但也正是因为跟蒋涛有关,蒋涛才会被他连累,为了救他,被极端黑粉弄伤手,再也上不了赛场。
杨涛麻木地看着这群人在他身上施加各种痛苦,一句句出自他们口中的恶语在他耳边萦绕。
他漠然的看着这些曾经是他的好友、爱人的人,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询问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变得不像他们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一心追逐电竞、追逐冠军的少年们变得都围在若恩身边嘘寒问暖,不再把比赛、把冠军放在第一位呢?
或许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怎么敢去相信。
多可笑啊,他要怎么去相信他生活了二十二年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他要怎么相信他的亲朋好友,他所热爱的一切,都是一道道程序,都是被安排好的呢。
恍然间,
杨涛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结束了吗?
再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想,
如果就这样死掉,该有多好啊。
见杨涛晕死过去,众人嫌恶地看着他倒在血泊中,拉着还想要说什么的若恩离开了这个地方。
最后,是阿豆循着他为杨涛在手机装上的程序找到了杨涛。
阿豆在发现杨涛自残之后,就为他的手机里装上了监测程序,在杨涛有危险的时候程序会发出警报到阿豆那。
幸好,阿豆赶上了。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失去杨涛了。
杨涛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望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未置一词。
他动了动身体,绵密的疼痛向他袭来。这时,他发现了身旁坐着守夜睡着了的蒋涛。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呢?
蒋涛,我总是这样欠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