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不要走夜路
晚上十一点,江淮躺在床上,潮湿的小床,墙壁散发着霉味,一团乌黑印在他的眼前,是用马克笔画的杂乱的黑线,时间太过久远,远到江淮不知道这是自己还是别人画的。
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如果再仔细一点看,就能发现黑线下面还有另一种颜色,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应该是几个大字被人涂黑了。
今天回到家,父母的反应依旧很冷淡,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他的父母对他总是一副什么也不过问的样子,除了会给饭和让他睡觉,别的什么也没有关注过,这个现象在他长大考到外地后才知道有多诡异,而这种诡异,好像是笼罩着整个村子。他和村子里几个同辈的小孩一起长大,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好像都缺少青年该有的朝气。
深夜里,他闭上眼睛,耳边是蝉叫声,他在想,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拂晓之时就要跟随村里的队伍去送葬了,他的父亲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尊敬,他们都没有告诉江淮死的人到底是谁,只是一遍遍的叮嘱,这个人是村里的贵人,一定要心怀敬畏的去送他,这样,才能将他送到神明的面前,获得新生。
江淮同学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好青年,虽然大学没有得到入党的机会,但也曾经是一名光荣的团员,坚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他对这样的说法表示是绝对不相信的,但无奈家里的老人催得慌,说如果不来送葬,他就要被移出族谱、离开村子。
不过他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还有几个出去的小青年好像是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就此被逐出村子。
想着想着,这会是越来越睡不着了,离拂晓还有一会时间,外面似乎有些吵闹,应该是村里的人已经在准备送葬了,他用手背抹了把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怎么想还是觉得自己太听话了,不然就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呢?
郁闷里,他拿出手机,手指没有目的的滑动,把软件打开又关掉又再次打开,这个村子的网络不好,只有微弱的一格信号,4g网络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派不上,就连想发条消息都只能冒出红色的小感叹号,更别说想看看什么新闻了玩什么游戏了。
闭上眼睛又睡不着,打开手机也没得玩,这漫长的夜晚还能干什么呢?
他想起好像自己还下载了几本小说,今天在火车上刚好把《嫁女》看了一半了,虽然是恐怖小说,但也聊胜于无吧。
打开阅读器,那张阴暗诡异的小说封面又出现在眼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身后是黑色的背景,有一处地方生长着杂草,另一处则是一个破旧的神社。这会在黑暗里再看这张图,一种怪异的违和感涌上心头,是哪里怪异呢?明明这张图真实的就像是被人真实的拍摄下来,毫无ps痕迹。
那么,是哪里产生了这种违和感呢……
不详的预感充斥着江淮的大脑,他知道了,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就是因为太真实了,这明明就是现实里不会有的事,为什么会如此真实的被人呈现出来?
不对……又有什么能证明这是现实里不会有的事呢?
他想起林北欢对他说的:“董乡就是《嫁女》的真实取景哦。”
对了,林北欢。他猛的想起那个独自住在破旧的招待所的女孩,他没有告诉她这个村子白天会要送葬,如果不提醒她,也许会无意中坏了程序。
他退出阅读器又点开微信,编辑了一场段话给林北欢,但是那个小圆圈转了又转却是迟迟发不出去,过了一会就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了。
该死,他骂了一句,现在离送葬的时间还有一会,他想如果现在在林北欢的门前留一张纸条也许还来得急,他想着就下了床,顺手从床尾拿起一件衣服,穿上后又在书桌的抽屉里翻找,抽屉里堆满了灰尘,东西也杂堆在一块,他翻了一会才找出来一支圆珠笔和一个泛黄的本子,本子里写着一些他看不太懂的字,应该是村子里以前的老人留下的。
本子里已经写满的差不多了,只找到半面空白的纸页,纸的背面还写着字,反正也看不懂,他没多犹豫的就撕下来,按了一下圆珠笔的笔帽,然后拿着笔在纸上画了几下,差不多画到第三个圆的时候才出墨,他这才开始写字。
笔迹越来越淡,等他把要说的事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圆珠笔又出不来墨了,他皱眉嫌弃了一会,将纸揣进兜里,蹑手蹑脚走到门的边上,悄声打开门,就着缝瞟了一眼门外,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猫着腰走了出去,轻手轻脚打开大门的锁,开锁声在安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好在他父母的房间没有什么异动,他深吸口气,走了出去。
夜晚的山风很凉,冲着人的面吹来带着寒意,他拢了拢外套,一摸发现手感很陌生,他视线向下移到衣服上,这才发现自己穿着母亲给他准备好的送葬时穿的白衣孝服。
这让他觉得,那股山风好像更加寒冽了,四周的景在眼里也更加清晰了,影子在月色里变得深黑,看久了就像是在看着黑洞一样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吸进去的失控感,但是更加奇怪的是,整个世界就像是褪色了一般,饱和度被调低,除了深黑就是浑灰。恐惧在孤身的情况下连细节都迫不及待的收纳在眼睛里,浓雾四起,视线变得模糊,越是模糊他就越想要看清,在最后一处清晰的地方被雾遮盖之时,他好像看见了那个古老的神社,如果他猜的不错,这次送葬的主角应该就放在那个神社里。
他记得,神社里应该是有很多人在守夜。他壮起胆子,在迷失方向下,毅然决然的朝着最后一眼所看见的神社走去,他祈祷着那里还有村民没有回去,这样古怪的一个晚上,还真是可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