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正直十二月中旬，这日天空格外阴暗，乌云压顶，云中响过几声闷雷过后，豆大的雨滴便下了起来，不一会儿已经连成了线，天塌了似的往地上砸，无殊一双翅膀捧着茶杯爪子抓着窗户边儿，一边时不时将尖尖的小嘴壳子伸进茶杯呷一口，一边看着斯年在院子里匆匆忙忙地跑进跑出，将受不得雨的花一盆盆搬到花房里。
他最近不愿变为人形，要问为什么，呵，他最近挂着两个大黑眼圈，脸色苍白，神情萎靡，自从睡过那老树精松松软软的床后，他这几日没有一晚上是睡得香的，都得折腾到半夜才能勉勉强强睡着，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他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活了这么十万年怎么就开始认床了呢？还是认的别的妖的床！而且还只睡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简直不可思议！
小麻雀活了十万年头一次怀疑鸟生，不过这些天他没睡觉的时间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下，斯年既然活了几十万年了，那为什么他住在他身上这十万年从未见他现身过？甚至一点成了精的迹象都没有？要不是这次天雷，老树精不知还要默默陪他到什么时候呢，还纵容他挖了那么多树洞毫无怨言，话本上说了，真正爱你的人都是愿意默默为你付出的人，虽然他们并不是人，但道理是一样的嘛。也不枉他为他捉了十万年的虫了，说起来，他自己对大榕树可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自从知道斯年是大榕树后，他心里竟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就像是把依赖大榕树的感情转移到了斯年的身上去了。
经过他夜以继日的思考，最终得出了个结论，斯年，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就算一见没有钟情这也得是日久生情啊，不然他为什么默默地陪伴了他十万年从不现身？俗话说得好，陪伴是最长久的告白，而且，最近他看的人界的一本叫做《穷书生幽会小狐狸》的话本，里面有一句话这样说的：“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就是这句话让他坚信，老树精斯年定是对他有意思，因为斯年经常瞥他，所谓一瞥惊鸿嘛，再加上最近老树精老是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他，这不正印证了那句话？就算再怎么面无表情，那含情的眼神哪里藏得住？反正一旦种下别的妖喜欢自己的种子，就一发不可收拾，小麻雀心里就自动忽略了一开始还跟斯年打了好几架以及自己还被打伤的事实。
思及此时，无殊决定给斯年一个得他欢心的机会，于是这些天他日日跑到斯年这里混，吃的是混不着，这老树精忒无趣，居然什么都不吃！害他只能自己带，喝倒是能混几杯茶喝，他每日都要在斯年这儿从早赖到晚，目的嘛，当然是给老树精一个邀他同榻而眠的机会，谁知五日过去了，这老树精忒绅士，居然都没提出过让他留宿，定是怕伤了他的清白，他居然就不怕乌漆麻黑的，他一只鸟穿过后院回去会有危险！唉，麻雀大爷决定再接再厉，再给他一点暗示，谁知秋波还没从眼睛里送出去，雨就来了，秋波的对象匆匆跑出去搬花了，没送出秋波的小麻雀站在窗框上看着老树精宝贝地将那些花抱在怀里送进花房，咂了咂嘴，黑豆大的眼里竟是不屑，这些未成精的花也就是棵不会动的植物罢了，哪有他又会唱又会跳的小麻雀有趣！啧！
斯年搬完花上来的时候，就见小麻雀站在桌子上，翅膀捧着茶杯一眼眼地瞥他，黑豆似的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看着有些滑稽，忍不住笑道：“怎么了？”
怎么了！秋波啊，秋波没收到吗？木头果然是木头，这么明显的暗送秋波都不明白，无殊决定还是再表现得明白点，于是斟酌着开口：“内个……”
斯年坐下来，倒了杯茶，端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分明，送到嘴边啜了一口，回味无穷似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等待着小麻雀的话。
无殊每次看他喝茶都觉得他那杯茶定是十分好喝，他看看自己杯里的茶，又看看斯年手里的茶，咽了咽唾沫，瞬间暂时忘记自己想要留宿的目的，脱口而出，“你看外面那是什么？”
斯年顺着他的话音扭头朝外边望去，乌云密布，瓢泼大雨，什么都没有，皱了皱眉回过头来准备问到底有什么，就见小麻雀跳到他手腕上，撅着屁股低着头，短短尖尖的嘴壳子已经伸进了他的茶杯，呷了口茶水后仰起头砸吧砸吧吞了，黑豆眼眯了眯，连脸颊上的黑斑都仿佛透露出一股享受的味道来。
斯年：“……”我杯子里的要好喝些？居然为了喝口别的杯子里的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这就是妖的劣根性啊！
偷喝成功的小麻雀砸吧了下嘴，得出斯年杯子里的确实比自己杯子里的好喝的结论后，见斯年看着他，他咂摸了一下，觉得那眼中满含深情，于是向他抛了个媚眼，“怎么了？”
看着小麻雀又开始奇奇怪怪地眨眼睛，斯年皱了眉，“你眼睛怎么了？”
无殊：“……”话本上说的抛媚眼难道不是这么抛的？暗送秋波不是这么送的？
斯年眼看着小麻雀尾羽都蔫巴下去，整只鸟又透出一种失落的感觉，顿觉十分奇怪，眉头皱的更深了，伸出手指戳了戳鸟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无殊：“……”定是这老树精默默付出成习惯了，所以对于他的明示不敢相信！对，就是这样。于是，无殊挺了挺肉嘟嘟的鸟胸脯，道：“咳，眼看这天也要黑了，内什么……”
闻言，斯年往外看了看，“嗯，确实晚了，那你快回去吧。”
无殊：“……”不对，这发展跟话本上说的不一样。
看着小麻雀慢吞吞地跳下桌子，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斯年觉得十分逗乐，“你……”
刚发出一个音，小麻雀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火速扭头，眼睛亮晶晶，尾羽翘的老高，“怎么？”
“那个……你真的没事？”斯年有些担忧小麻雀最近的状态，总是欲言又止，难道是有什么忙要他帮又不好意思说？“有什么忙要我帮就说，我肯定尽力帮你。”
“那我想留宿。”无殊又飞回了桌子上，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斯年：“……可我这里只有一个卧房。”这小麻雀是爱上他这里了？成天赖在这里不走就算了，连晚上也不走了，难道是那边太冷了？说起来也有可能，毕竟后院这边有坑壁遮挡，好歹能挡一下寒风。
“无碍，我不介意。”小麻雀爪子一蹬，翅膀一扇就窜到斯年的浴房去了，接下来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水声。
斯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拿这个小麻雀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