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
本章为阿焱番外篇(下)。
从那之后，我有了新的名字，阿焱，虽然简单，但我相信，它一定有着更深的涵义。
我做了铁手团的低级杀手，身边顶级杀手如云，与他们相比，我的武功显得微不足道，我甚至开始奇怪为何他会让我加入。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他们虽然武功高强，却都是世代加入组织或是强人投身……因此他们对于死亡仍旧有着难以名状的恐惧，而我不同，毕竟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才会在他们眼中，成为那个唯一不怕死的人。
同样，我也是组织内唯一敢和宗主对视的人。他的目光，狠厉毒辣，但于我而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怕，也从不会对他有二心。
在这里，我也收获到了一生的朋友，她叫云姑，是卧虎庄庄主葛天霸的长女，她还有一个妹妹留在庄中。
她不会嫌弃我不说话，她说，他知道我不是哑巴，还说我是团内唯一一个让她感到舒服的人，即使我不会回应，她也愿意和我说话。
后来，我的异于常人之处被宗主发现，他将我提拔至近卫。团内的人纷纷表示不解，对此，我没有吭声，也同样没有谢恩，因为我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甚至很迷茫。
而他，对我的不敬之举却没有任何怪罪……
直到我接到了来到团内的第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协助二堂主虎云劫夺官盐。
我仍旧是沉默，不出一言离开，无论背后其他人如何对我的举动表示奇怪，我都不予理会。
我接受到的任务一个接着一个，我面无表情地杀戮着船上运盐的官吏，协助虎云将漏网之鱼赶入水中溺毙，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但我却从未有过不安，善恶本是一个，何须分清浊？
而我来到这世上，本就遭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痛，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我不怕死，更不怕成为希夷一般无声无息的存在。
可是后来，我渐渐感觉到了那颗沉睡已久的心仿佛又有了恢复的迹象。
他说墨黑色衣衫可掩盖所有伤痕鲜血，亲者见之不会哀痛，仇者见之不会欢喜。可他后来又说，“这样好的墨色，终究比不过血一般的炽红。”
我不怕死，但我害怕鲜血的颜色，因为我记得，我的养父母，我的朋友，还有那些待我们如同亲人一样的村民，他们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毫无办法……
我没有换下那件墨袍，我实在不敢触碰那件他吩咐下的血红色衣裙……
紧接着的一次任务，他只是叫虎云独自前往，却让我依照画像去寻找一对姐弟，我不明所以，但从他冰冷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次的主顾定是正五品以上官吏！
果不其然，他联合了扬州刺史长史漕运史，欲给予调查运往邗沟盐船遇劫案件的官员最后一击。
后来，他得知狄仁杰被皇帝派来查案，交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行侠仗义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侠魁——百花杀。
刚开始，我尽力将狄仁杰的调查引入歧途，可是慢慢地，我的内心渐渐不安起来，这或许是加入铁手团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吧——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他的结局会很凄惨，他斗不过狄仁杰，我多次想暗示他，却还是放弃了。
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同意收手呢？
于是我开始为他谋划其他结果。倘若他赢了狄仁杰，那便一切回归正轨；倘若他斗不过狄仁杰，一种是我替他顶了一切罪，另一种是杀了狄仁杰后篡权，他做新皇或是扶植傀儡皇帝。
可是后来，我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不再是忠心与报恩那么简单了，我自然不是什么善人，没有兴趣去做那个大公无私的垫脚石，倘若事情无可逆转，我宁愿换他一世愧疚，也不愿他夺权后美人入怀！
我没有得到他的要求，便回到了铁手团，他也没有问过我，只是收回了命令。
直到卧虎庄之战的前一天夜里，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也知道了我和李元芳的关系，但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我冒充小清为火药所伤的手臂……
我仍旧没有说出一句话，也许这都是我自找的吧，我机械地摘下腰间他交给我的长鞭，不去管那斑斑血迹，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我的双眼，而我也同样盯着他的双眼，就像我那天在地狱中为他所救，将他当做天上的一切一般，直到，直到他的双眼，他的身影渐渐模糊……
假死药的威力在黑夜中渐渐消失，我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夤夜离开了山洞，回到了铁手团据点，却见据点内已经空无一人，我才明白，决战，已经开始了……
他说墨色再好，也敌不过如血一般的炽红，或许是我的最后一天了吧，我天生便厌恶红色，尤其是再经历过那么多残酷杀戮后，可是今天，我终于拿起了那件血红色的衣裙……
我成功救下了他，也成功将毒物埋于他的体内，终于，将他的一切罪过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我也终于，终于在遭受劫难后第一次开口，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沙哑。
可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来狱中看我的，竟也有李元芳，或许我心中早便知晓一切来源于他的无意之举，但我即使到死，也要让他记住，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我的一切，全都是拜他李元芳所赐！
但直到元齐来狱中的那一刻，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即便他没有说出口，但我们都会明白，从一开始，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是一厢情愿……
所以，当初是你救我于水火，今日，便换我替你承受千古骂名，湮灭于冲天焱火之中，你看，可好？
(最后一首九张机，作者，也是文中阿焱赠予元齐)
一张机，一候交替几经年，夕阳斜影孤人倦，缟素长衣，杀伐肆意，世人诟难避。
两张机，红萼之下残心恶，金戈铁马引不测，深陷左岸，无端亏欠，血雾长空摄。
三张机，势破万敌终是戏，当年卧虎庄廊前，风雪肆虐，荒唐岁月，何意值垂涎？
四张机，千载轻过谁记我，守着棺中一缕魂，命途纷繁，隐约笑问，睥睨乱世闻。
五张机，耿耿星河藏沉湎，忠心入骨经分辨，残缺窥见，盛名狭隘，枯谢荒园外。
六张机，寒风冽冽侵危楼，百世憎恶曾过眸，临窗幽烛，焚散遗忘，悲愁悄入喉。
七张机，金曜长殿渐真切，桫椤利刃痛彻骨，前生戏谑，倏而忘却，忽觉酒溶血。
八张机，云横气湮谁人羡，唯恐千里忘迢递，铅华洗寄，忆年叹息，君心长相臆。
九张机，磷灯点色代斟弃，剑破长荨聚荒篱，往昔历历，天下为祭，苟且寻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