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烧残红烛暮云合
三十二重天。
昊天大帝正襟危坐，面无表情，说不出是喜是怒。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都处理好了？”
下面的人低眉顺眼，也是看不清表情，只是回了句“好了”。
“嗯——”听那人回罢，昊天大帝舒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有功——”
昊天大帝话音未落，就有一蒙面紫衣女子，现出身来，缓缓走至跪着那人面前，又是缓缓抬起手于那人额前。
“必赏——”
此话一出，那女子手中便出现一团紫黑色的光，汩汩青色的气息，猛地灌入那人的七窍中！
那人表情狰狞恐怖，眼中充血，脖子上青筋暴出，脸色也逐渐变成青紫色，却痛苦地始终未发出一点声音——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人就倒在地上，成了一滩死物……
“有功必赏，有过，也必罚——”昊天大帝仍是闭上眼，对着那死物连看都不看一眼，“没有价值的，就得死……”
“大帝，那这家伙的魂魄，怎么处理？”那女子缓缓抬手将面纱摘下，竟是月巫不差！
“那就送给长生殿吧，多一个魂魄，也好时刻警醒他们，不要给本帝添麻烦……”昊天大帝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去告诉东律让一声，让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月巫告退。”
四十九重天，圣泉殿。
“啊——”一阵阵清脆的茶杯碎裂声，伴随着刺耳的发疯般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延瀚南和商蕴政这两个贱人！竟然接连害死我的两个心腹，还伤了青鲤娘！月巫呢？月巫呢？！把她给本王叫过来！”班仲肃的疯狂喊叫声不绝于耳。
“月巫呢！月巫！月巫！”班仲肃疯狂地砸着殿内的每一样可能砸碎的东西，一边砸一边咒骂着，“都是叛徒！都是叛徒！”
“陛下都成孤家寡人了，就不必如此端架子了吧。”一阵熟悉又柔和的声音传来。
“谁！是谁？！”班仲肃放肆骂道，“给我出来！我不怕你！出来啊！”
“陛下自然不会怕我，”来人的声音轻柔婉转，一身黑色锦袍，婀娜摇曳，缓缓走入殿内，原本深沉黯淡的黑曜石此时却如同黑色阳光一般，刺得女王睁不开眼。
“你？”女王先是愣了一下，便冷笑起来，“呵呵呵，怎么？本王一向敬重你，到头来，连你都要扳倒本王了？”
“樾宸不敢——”尊勤公主先是微微屈身行礼，接着找到平日自己的位子，恭顺行礼。
见她如此，班仲肃冷冷瞥了她一眼，狠狠甩开衣袖，坐回宝座。
“想来，你该是知道了延瀚南和商蕴政意图谋反的事了？”班仲肃面无表情，也不看她一眼，“所以你来，是想说什么？你是要杀了她们继续辅佐本王，还是要杀了本王投靠新主？”
柯樾宸并不回答她，只是轻轻念道，“乾征九龙钟，大胜旧时铜，磐封千般起，镞泸万云空。陛下以为杀了薄奉擎就可以避免诅咒泄露，其实是因为陛下一早就知道结局会是如何。”
班仲肃本是低着眉眼，一听这话，立刻怒目圆睁，却未出一言。
“陛下以为您一早勾引前摄政王君的事只有薄奉擎得知一二，却不知，四十九重天自她死后便尽人皆知。”
“你给本王闭嘴！”班仲肃恼羞成怒，狠狠将一旁座椅上镶嵌的硕大珠石拆下，砸向柯樾宸的脸，柯樾宸面不改色地望着她，眼神依旧是不可言喻，那珠石就在离她不到一尺距离时，“啪”的一声碎成了粉末。
“陛下本不必心慌，倘若陛下爱民如子，臣下们即使知道也会让自己永远忘记，”此时，柯樾宸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若是陛下剥削压迫臣子们，那他们便是只许心里知道。”
“你闭嘴！闭嘴！”班仲肃腾地站起，却未曾注意脚下的台阶，踉跄着摔下来，倒在地上狠狠地抓着地面，也不顾手指上的鲜血，只是兀自大喊着，“来人！来人！”
见无人应，班仲肃慌了神，左顾右盼，歇斯底里，“来人！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陛下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如何能让臣下们在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柯樾宸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恭顺，而此时在班仲肃看来，却如同地狱中的笑面魔鬼一般，“陛下当初在樾宸的母亲面前说过，会对四十九重天的子民倾心以爱，也说过，会与众位摄政公主共同治理好四十九重天……可如今呢？让四十九重天浮现下世光景的，不也是陛下吗？”
班仲肃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痛苦喘息着，有气无力地拍打着地面，苦笑着。
“威易公主和坤哲公主为何会造反，陛下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燮危城城主谋反的谣言，还有她的死，商蕴政为何会历劫几千年才回来？这些，难道您一点儿都不知道？”
“至于延瀚南，即使她只是为了您这个位置，但至少，她若是成了新王，臣民们便不必再担惊受怕地活着，同样是居于高位，为何臣民们只是怕您？”
“为何擢迟升原本迟迟不肯下界历劫，如今却任凭安排，为何龚梵岑在得知您大势已去后便来投奔我？您自问待她们不薄，可为何她们都要抛弃您？”
……
温柔的话语夹枪带棒，如同暴风雨一般向班仲肃席卷而来，泪水夹杂着汗水，和血水，从那倾国倾城的脸上流下，“呵呵呵呵……”苦笑声不绝于耳。
“你是我的结拜姐姐，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啊！”班仲肃踉跄着爬起来，说不出是哭是笑，喊道，“我敢说，我对不起她们！可我不认，我如何对不起了你啊！你为何，不与我同心协力……”
“你是我的结拜妹妹，我也答应过母亲会好好辅佐你，为你身先士卒……”柯樾宸也忍不住流泪道，“为了你，生与死之间，我总是要求我选择后者，可若是我真的选择了后者，你又会如何？啊？”
“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我是你的臣子，可我同样是这四十九重天的臣子！你要我违背我母亲的意愿，你要我毁了这里，让所有臣民因为你去给你的罪行陪葬！”柯樾宸的声音不再柔和可亲，到如今，也是咄咄逼人，歇斯底里。
“擢迟升既已下界，那便让她永远留在下面，”柯樾宸狠狠甩着衣袖，背过身缓缓离去，不再回头，“龚梵岑助纣为虐，罚入狱中，赶去做狱卒的奴妓……”
柯樾宸的身影渐渐远去，声音也渐渐低落，班仲肃崩溃了，再次瘫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门外爬去，“你回来！你别走！你给我回来！你回来！”
“呵，呵呵呵……”
大殿的门被关上了，连带着她的心也被关上了，或许因为，那本就是一扇死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