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回来啦
次日清晨,锦书正准备前往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临行前,她从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但见外头大雨滂霈,水洼积潦。天色阴沉沉的,仿佛有千斤重雾蒙蒙地悬在顶上,像是随时都要坠落下来一般。
山雨欲来风满楼,锦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似的。
进了寿康宫后,锦书缓缓抬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太后。
她惊奇地发现,太后由于久居寿康宫,不常与外界来往。因而近两年来她的脾气并不如从前那般慈祥宽和,偶尔也会遇事急躁,有失气度。琅婵心里暗暗叹气——想当初便是昔年乌拉那拉皇后步步紧逼之时,太后亦是笑容恬淡,不露一毫声色。可谁知道,连这样睿智的女子,也逃不出儿女柔肠,也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
这样想着,锦书便行礼如仪,口吻愈加温和孝谨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金安。”太后静静地捻着指尖的佛珠,沉声道:“锦书起来吧。”
太后只是微微一笑,静静详述着宫中的一些事宜。然后定定开口道:“近来天气炎热,各宫之中有些宫女太监为了一点莲子羹或者西瓜等份例,就公然拌嘴斗殴,实在是无法无天。皇后,”她的目光静静停留在锦书身上,幽幽道:“你是六宫之主,又掌管了中宫笺表,位高权重。所以宫中的琐事你都要周全料理,让皇帝没有后顾之忧。可千万不能因为旁的事情而因小失大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近来宫里明明一片祥和,风平浪静,怎么太后好端端的会无中生有,说出这么重的话呢?锦书心中暗暗吃惊。
然而还没等锦书开口,皇上就赔笑道:“后宫人员冗杂,琐事颇多。理解错了即便是有心,却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还要劳烦皇额娘今后多加指点,相信以锦书的聪慧,必能更好的规范六宫的。”锦书也徐徐跪下,惶恐道:“皇额娘恕罪,叫皇额娘操心了。臣妾枉有统领六宫之责,却不能为后宫明断是非,实在惭愧。”锦书罪己,在座嫔妃安能置身度外?其中慧贵妃和娴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也少不得为首,带着众嫔妃纷纷下跪,请求太后宽恕皇后。
中间只有一人并不下跪,施施然如鹤立鸡群,慢条斯理道:“后宫风气不正,风波不断,皇后未能及时弹压,其罪一;惊扰太后,未曾好生侍奉尊长,其罪二;”安平延溪是三宫六院之首,又手握中宫笺表,权力滔天。众人见她如此大言无惧,仵逆犯上,不觉面面相觑,愕然瞠目。只是嘉容华恍若未见,依旧道:“不过这两条都不及皇贵妃的另一罪状,”她的目光徐徐环视,含着快意道:“戕害嫔妃,残害皇嗣,其罪当诛!"
安予冷冷一笑道:“皇后这意思,就是说皇贵妃在哲妃的饮食中动了手脚,是吗?”
安平延溪颇有自得之色:“不错,臣妾一开始也不知这问题的关窍出在饮食上,直到哲妃暴毙许久,臣妾自己也有身孕了,这才知道有孕之时饮食必得十分注意。尤其是相克之物,有孕时是万万不能同食的,否则积毒良久,轻则伤身,重则毙命。”
安平延溪复又抬头冷冷的看向琅婵,怨毒的眼神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然而当时在潜邸中,府中大小事物都是由咱们的皇贵妃一手料理的。可哲妃的饮食中,却常常出现甲鱼和苑菜,羊肝和竹笋,麦冬和鲫鱼等物,全是同食会积毒的。臣妾倒是很想问皇贵妃一句,您安的是什么心?”
”
锦书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上垂下的碎碎流苏,声音四平八稳,冷声吐出几个字道:“放肆!本宫乃执掌凤印,你随是皇后,你要明白,污蔑中宫是什么罪名!”
“污蔑?”安平延溪呵呵一笑,击掌两下,示意一名仆妇装扮的女子走上前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这女子的一头黑发中已经夹杂了几点雪白,背影也有些佝偻。她的目光如鼠目般滴溜溜地在华丽明亮的寿康宫正殿中一转,显示出几分贪婪,不过很快就沉寂下去。只听这妇人发出一丝粗哑的声音道:“奴婢给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自然了,这粗使婆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这番请安措辞都是安平延溪示意的,为的就是给皇贵妃一个没脸。
要知道,后宫正经的三位主子,唯有太后、皇帝、皇后现如今还有皇贵妃四位,现在居然连个粗使婆子都敢轻慢皇贵妃,不给皇贵妃请安了。后宫众人看向皇贵妃的眼神中不由得存了深深的怜悯,就连皇帝也是一脸不满地皱了皱眉。
皇贵妃自然在旁边作出一副泪光莹然,却还强忍着不让泪落下的委屈模样,皇帝不由得心生怜悯,刚要开口斥责这刁妇的时候,却听得安平延溪那尖利的声音又在耳边炸起:“我只问你,昔日你可是在潜邸当差?”
那仆妇忙不迭道:“回小主的话,正是。当年皇上仍是宝亲王时,奴婢便在潜邸的小厨房内当差。”
金玉妍继续诘问道:“那当时,府中可有哪位主子特地叮嘱了你做什么事吗?”
那妇人听了这话,只做出为难的样子,一会看看嘉容华,一会看看皇帝道:“回小主的话,当时奴婢在小厨房内伺候着,差事虽辛苦些,倒也一直相安无事。”说到此处,她又故意抬头看了一眼锦书道:“直到有一日,府中的皇贵妃突然私下里找了奴婢,只说自己常常脾胃不和,肚腹胀满。还问了奴婢有哪些食物是不能放在一起吃的。”
那仆妇见众人注目,便继续添油加醋道:“当时奴婢以为,皇贵妃是眼见着诸瑛格格有孕,心里着急,这才急着要调养好身体罢了。所以奴婢就一股脑儿的把饮食禁忌都告诉福晋了。譬如甲鱼和笕菜,羊肝和竹笋,麦冬和鲫鱼,猪肉与田螺,螃蟹和柿子,都是不能放在一起吃的。奴婢还记得当时福晋身边的连心,还拿了张小笺,将奴婢所说的话细细抄录下来,说是从今以后要好好调理福晋的饮食呢。”
安平延溪提前措好的辞,果然是丝丝入扣。所有细枝末节,无一不明,再加上一番似是而非的说辞,便会更加引人遐想。短短几句话,就让众人怀疑,锦书正是因为嫉妒诸瑛有孕,这才想要从饮食方面对她痛下杀手的。
。”
安平延溪听完后颇为满意,掩袖诡一笑,问道:“那你可认得哪一位是连心呢?”
那婆子环视四周,指着藕丝褐色衣裳的连心道:“便是这位姑娘了。”
连心性子急,当下便忍不住高声驳斥这个厚颜无耻的坏婆子,锦书倒是抬了抬手制止了她,只淡然自若地坐着。
皇帝缓缓走到锦书身前,定定的目光像是能一眼探到人的心底,只听他轻轻问道:“皇贵妃,有这回事吗?”
清者自清,锦书只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平静道:“皇上明鉴,臣妾从未私下里见过这个婆子,更不曾向她打探过饮食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