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
所谓的“向下深挖”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地下洞穴里，漫长通道中的黑暗和寂静似乎能模糊人对时间的感知。夏莳觉得她们来到这座城市，走进神庙并揭露那群人的诡异信仰，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夏莳：那些文手是洛城来的调查组，我还真没想到。
林染：是吧，果然很不靠谱。
林染在前方蹦蹦跳跳地引路，好像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对于她是如何找到此行的明确目标的，夏莳没有问。这多半是由于精神系能力者的常规技能，再加上鸽子不容易迷路的天性。
通道走到了尽头。林染在黑暗中摸索着，随后捡起一块表面凹凸不平的石板。
手中的火把微微倾斜，夏莳看清了石板上的痕迹。
锁链勒出的深沟，人类指甲的抓痕，不知是什么物体敲击出的无数浅坑……那些棕黑色的污渍，又是什么呢？
林染：你可以碰一下。
夏莳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触及石板的瞬间感受到强烈的引力。她隐约听见林染的安慰：
林染：她不会伤害你的……
有光。
不再是那种暧昧地闪烁着、混着香烛燃烧气味的光。这样的阳光应当属于某个明媚的春日。夏莳环顾四周，没能找到林染的身影。
她现在站立的地方，似乎是很久以前的西峦城，那座建筑的匾额上明明白白写了是某氏的宗祠，只是旁边的街道上还没有那么多商铺。
空中飘浮着一朵绒羽，亦或是春风里的柳絮。夏莳不禁跟随着它，沿着古旧的街道向前走。
小院边生了棵老树，叶子的形状像极了梧桐。新生的枝叶间坐着一位女子，背后洁白的羽翼昭示了她的身份。此刻她坐在靠近树顶的位置，忧虑地望向城外。
林染偶尔也会落在树上休息——但是眼前这个人，也可能是某位神明，此刻却更像是坐在王座上。
金色的双眸转向地面，女子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夏莳。
夏莳：【如果这只是回忆，她应该不会看见我。】
但她轻盈地落下来，对夏莳微笑着，唇边绽出一个小小的梨窝。
“你也要搬走了吗？”
这样的问题……夏莳略松一口气，自己现在可能是透过当年某位居民的眼睛回望过去。于是她沉默不答。
“既然已经学会了使用‘文手’的力量，你可以留下，生活会好起来的。”
女子的挽留十分恳切。
不用夏莳作出回应：这具身体本能地后退，转身向城门跑去。
从动作里能猜出此人的畏惧，但不像是在害怕刚才的女子。初见时夏莳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凡人只有仰望的资格；只需一句话的时间，神明变成了温柔可亲的邻家少女。
正思索着，一块小石子带着风飞来，在脸颊上划出红痕。
夏莳——准确来说，是这具身体，停下了脚步，愣愣地注视着旁边玩耍的孩子们。迎接她的不是纯净的微笑，而是似乎能将人吞噬的、充满恶意的眼神。路过的老者向她投来相同的目光，并狠狠啐了一口。
他们都是普通人。
夏莳：【按时间线来看，创作者们刚诞生不久，在“神明”的帮助下才学会运用能力……这个阶段的主题应当是发展和建设才对。】
夏莳缓缓回头，女子仍然站在树下，对自己目睹的一切同样充满不解。
那座小院里走出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女子和他交谈着，表情平和了一些。
眼前的画面逐渐破碎，夏莳又回到了这座不明建筑物的地面上。窗外正是落日。
书生在空旷的祠堂中踱步，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神情焦急不安。
“还有什么要给我看？”那女子推门而入，步伐轻快，似乎是心情大好，“你的画卷已经完成了，若一切顺利，大家也可以和睦相处……”
书生避开了她伸来的手：“我只问你一件事——”
“你可是妖？”
你可是妖？
你教给我们的可是邪术，能让文字和图画拥有灵性，能吸取他人精魂延续青春与寿命？是不是你挑拨城中居民的关系，让那么多人连夜搬离？你是不是还想蛊惑我做你的帮凶，借作品的力量毁了西峦城？
他心中的怀疑如风刀霜剑，汹涌而来。
女子坦然自若：“是。”
“可我从未骗过你们。”
接下来的画面飞速闪过：即将斩下的长剑，在爆发的金光中灰飞烟灭的男人，带着锁链一拥而上的居民……城墙高筑，祠堂里地砖的花纹拼成了诛魔的阵法图。地面被加厚过，也许有人听见了什么，也许没有。
有一日黑云压城，天地变色。人人皆道那妖魔要受天罚，却不知只是飞鸟挣脱了牢笼。
女子离开前扔下了一句话：“如你们所愿，此城永坠暗夜。”
夏莳的脚终于感受到坚实的地面，这次林染守在她身侧安静等待。
夏莳：文明的光照不到，自然是永坠黑夜了。
林染：（惊喜）你回来了！
林染：要是世界上多几个夏莳这样的明白人，就不会这么麻烦啦。
夏莳：那些人夜间在户外出现的症状，也不是这位“神明”的诅咒。
林染：（轻笑）夏莳便那么确定？她可是统一过北海诸岛的，史称“鸽王”的那位。此人……此妖杀伐果断，对这些人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夏莳：“鸽王”？
这个尊称，好像不太能听出来王者的霸气……
夏莳：因为我看得出来，她是不会这样做的。
夏莳：而且，这里也没有留下她的执念……你给我看的，是这片土地的记忆吗？
林染：（鼓掌）好有道理！真的呢，这些症状完全是他们的自我心理暗示。
林染：以“鸽王”的手段，要惩罚可能让他们连灰都不剩。
夏莳：所以她更多是失望吧。对这些利用文手的力量，却排斥、迫害文手的普通人。
林染：想想还是很好笑，他们渴望力量又畏惧力量带来的不同，怂恿别人作案，发现不靠谱以后还要把责任推给死掉的人……
夏莳：虽说都是历史，但今天在西峦，普通人和创作者之间的隔阂仍然存在着。
林染：非我族类就是妖邪，这么想的大有人在。
林染：不过集体情绪的效果比精神系能力还要强大，两种人之间的界限也不是很明确吧。
夏莳：（神色有些黯淡）这里的情况，仅凭一人之力改变不了。
林染：（眨眼）再怎么黑的地方，只要你手中的火把还亮着，我们就能看得见路。
夏莳会意，紧锁的眉头松开了。这时林染不知从哪变出两个玻璃瓶。
林染：事情解决了，来干杯！
夏莳：？
夏莳：哪里解决了……还有这是怎么来的？
林染：（自顾自地灌了一大口）刚进这里的时候，在塑像旁边放着的。
林染：是橘子味的！不要想太多了，放松一下吧！
夏莳：这个、该不会是贡品吧？？？
林染：鸽王不会介意的，我也算是她的同族呢。
夏莳犹豫地抿了一小口。汽水微凉，酸甜的果味中似乎藏着阳光的气息，气泡在舌尖破裂时带来几丝清爽和快意。
夏莳：味道很好，不过夏天早就结束了。
林染：（突然来了灵感，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如果“鸽王”是故事里的角色，应该这么往下写：她回到故乡，发誓不再信任人类，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而她刚刚亲手杀死了孩子的父亲。鸽王心灰意冷，将鸟蛋托付给一位世外高人，并在蛋壳上写下了盖世绝学，然后只身离去，不知所踪……
夏莳有点头疼。
夏莳：人和鸽子没有生殖隔离吗？孩子会从蛋里出来？
林染：不知道诶，我是从蛋里出来的，所以这么编了。
夏莳：恕我直言，人设略崩，剧情也很套路。
林染：（接受意见）也对，现实可能更魔幻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