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神（九十三）
小九醒来时，外头荼靡却没有再开。她睁着眼，一时间没能发现自己身在何处，只觉浑身像散了架般撑不起来，勉强能转动眼珠子，便见着有两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她偷偷看了一眼，想了想才意识到这两人正是酆都的两位大魔王，秣煞和蠡殷。
她没敢乱动，只能开口问道：“二位魔王，我……”
许是昏睡太久，竟是连话也没能说完整。小九又闭着眼咳了几声，再睁眼时，秣煞端了水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有些面无表情的递到了她面前。
“魔王？”小九没能起身，倒是蠡殷一脸不耐烦的把她提了起来，接过了秣煞的水给她灌了下去，并随手把碗一放，干脆背过身去。
小九被呛到不行，此时又是惊又是怕的，只好看了秣煞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了自己一眼。
她强作镇定，还没来得及开口，倒听得蠡殷问：“为什么要偷偷跑去幽都！”
小九心头一颤，忙“扑通”一下子跪在榻上，哆哆嗦嗦说道：“我，我要去找我阿娘”
她抹着泪，小声说道：“她说，我阿娘在幽都”
“她说？”秣煞终于有了点反应，就听到蠡殷接过话继续问。
蠡殷问道：“这个她是谁？”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似乎在努力的想，这才断断续续描述道：“是穿红纱衣的女子，她，哦对了她没有手指，但有指甲”
“玖姬！”蠡殷自是认得这臭名远扬的玖姬，可秣煞认不得，他从不理幽都的事，便也不清楚这号人物。
他回头看蠡殷，后者立马会意，解释说：“这玖姬是幽都的女鬼，在归尘世城主手下做事，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毒女人”
秣煞这会儿眼睛已发红，明显动了杀心。
小九不知道玖姬是什么人，但大概也知道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她补充说：“我当时要了灵石，就全部交给了玖姬。那个叫玖姬的说是给入城费，就带了我进幽都。我才进去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她依稀记得幽都那处布满绿光，阴森可怖至极。目及所处皆是索命鬼魂。她当时害怕极了，奇的是她身为一个魔，竟还招架不住的害怕。越往前走，她越觉得有些昏沉。只还记得有个人身鱼尾的女人，她还看不清，就昏过去了。
“偶尔醒来时，就见着自己身处一处宫殿，那地方很奇怪，倒像，像在水里一般，地上还有一些珠子”小九细细回忆着，拍了拍脑袋突然记起来什么，忙说：“哦对了，我好似看见供着一条黑龙”
她昏迷的时间较长，也记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便是时不时醒着，也是昏昏沉沉的。
“我那时身边，好似还有一只白鹤”她挺喜欢那只白鹤，只可惜白鹤总趴在那里动弹不得，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发生其他事情吗？”蠡殷问道。
“没有了”小九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蠡殷和秣煞这才意识到，却原来小九被控制时是完全丧失意识的。
他们正沉默不语，巫醍倒是来了。一进门就开始骂大街，指着他们两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叫叫叫，叫魂呐你们，没见我这忙着？合着欠你们俩，我这刚睡下就被你们叫过来，死人了还是塌楼了叫我作甚？”
他一进门就瞅见小九已经醒了，当即又骂了起来：“这不是人好了吗？叫我干嘛！”
“龟孙……啊呸，我说大兄弟，劳驾你来给瞅瞅这女娃怎么样了”蠡殷这会儿倒是客客气气的，忙几步迎上去，又赔笑说：“您老医术高明，整个酆都谁不知道？”
“少给我贴金，死开点”他嘴上说是这样说，倒还是给小九看了看，才回过头对着秣煞说：“人没事了，就是损了些修为，叫人给上了身，多多少少会的”
秣煞点了点头，忙说：“烦劳巫醍了”
巫醍也是漫不经意摆了摆手，忽而沉声说：“她这是遇着鲛人了，幸而早些救回，还不至于体内狐珠被取了去”
“鲛人？”蠡殷细思便明了，说道：“归尘世是鲛人！”
巫醍点了点头：“鲛人神出鬼没，我还以为除却当年天魔大战后，鲛人销声匿迹了，却不料，幽都竟还住着鲛人”
“那她为何要抓小九？”秣煞忽而问道。
“你难道不知，狐珠有利于修炼？”巫醍一针见血，倒是看得比谁都明白。
他望向小九，叹道：“这孩子，压根不是魔。她算来有神仙血统。秣煞，你究竟意欲何为？”
“巫醍”蠡殷朝他摇了摇头。
巫醍倒也不追问，只是规劝说：“这里是酆都，小七又那么聪明，她迟早得知道，若是上报魔君……”
“她不会”秣煞开口道：“小七不是这样的人”
巫醍点了点头，倒是留下一颗药丸，便二话不说，转身出去了。
“魔王”小九试探性问他：“你认识我阿娘，对吗？”
秣煞点了点头，说“你阿娘，是青丘的九尾仙狐”
一旁的蠡殷立即急了：“秣煞，你作甚说出来！”
小九忙追问：“那她现在在何处？”
秣煞却是一顿，眼神不由飘忽，半晌才说：“烟消云散”
他回过头补充说：“尸骨无存”
“烟消，云散”许是始料未及，小九开始放声大哭，她一哭，那声音格外凄厉。
秣煞却说：“你阿爹，是十世善人，亦是如今的白鹤仙人。也就是，你见过的白鹤”
“白鹤仙人？”小九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恰是这时，小七已经出现在门前。
蠡殷回头看，就见着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小七，你怎么回来了？”他才想凑上去，竟闻得仙气，当即意识到是她身后的小姑娘发出来的。
“神仙！”蠡殷那火自是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就想干一架。
还是小七眼疾手快制止了，将身后的梨鹤紧紧护住，质问秣煞：“为什么！”
“小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秣煞抬头看她，几乎用乞求的口吻说：“求你别问，也别管”
“白鹤仙人已经知晓”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秣煞望向了小九，见她仍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突然没了主意：“我真的不知道”
“小九”小七看了她一眼，也恰好她抬起头来。
梨鹤突然指着她叫道：“仙，阿姊，你看她的眼睛，和九尾仙狐一模一样呢”
“你怎么知道？”小七不由皱眉说：“少多事”
“你当时和九尾仙狐打架，我刚好也在围观啊！”梨鹤此言一出，小七不由看了她一眼，只好戳了戳她的额头，才回头看向小九，问道：“你愿意见白鹤仙人吗？”
“小七！你胡闹什么？”蠡殷看了秣煞一眼，忙把小九拽到了身后，吼道：“我不准，小九是咱酆都的人，和什么仙不仙人的可没关系！”
“蠡殷，你没有资格替小九做决定！”小七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那是她阿爹！”
“秣煞还养了她这么多年呢！”这是蠡殷第一次对小七那么凶，他不退步，更是死死拽着小九，生怕小七来抢人。
小七耐住性子：“蠡殷！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我既然收了她的黑莲，便要将此事管到底”
蠡殷依旧听不下去，只说：“小七，我也告诉你。我蠡殷虽为魔，但我知道秣煞是我唯一的兄弟”
他从不在别人面前说这些话，可是今日，他却说了那么多。
秣煞只觉心头一热，抬眸看着眼前的大个子时，才发现自己时不时都在关注他的背影，这么多年来，他突然发现这个背影其实还挺强大。
可他说：“蠡殷，放手”
“秣煞！”他回头，仍提防着小七，小声跟他说：“你听我说，你带小九走，我来拖着小七。你朝酆都往南去，那里有我……”
“蠡殷！”他终是打断了他的话，沉声说：“让小九自己选择”
蠡殷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啊！”
“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欠谁”他转过身就走，拉着蠡殷头也不回的走开。
翌日，小九还是跟着小七走了。他们站在城头往下看，只见着荼靡再也不开，而他遥望青丘那头，沉默不语。
蠡殷问他：“青丘有荼靡吗？”
他摇头。
蠡殷又问：“那她为什么会喜欢荼靡？”
秣煞忽而怔住，半天才开口说：“因为，他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