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篇12江宁
这两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虽然下起了大雪，但有惊无险，他们进入江宁城出乎意料的顺利。
百姓夹道欢迎，仿佛大军已经凯旋而归。将士们不禁绷紧了神色，昂首挺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半月来超负荷行军的疲惫一扫而空，仿佛下一秒，就能提枪上阵杀敌。
暮色四合，难得的安心与宁静，空气中弥漫着肉食与烈酒的香气，整个江宁城都沉浸在，年节的热闹欢乐的气氛之中。
这日，就连一向自持的张进都多饮了两杯。
喝多了的容让非要拉着大胡子比划比划，只可惜大胡都还没出手呢，他自己就醉得倒地不起，引得大家哈哈哈大笑。
大笑声，欢呼声，划拳声在军营中此起彼伏。
就连皇甫羽都不知怎么地，也被拉入其中。一口口酒灌进来，反而兴致高涨，这么多天来，也难得恣意畅快，放纵一回。
直到一个眼生的小将把他从人群中拉出，寒风一吹，天空中居然又飘起雪来，万籁俱寂。
仿佛一瞬间从繁华中跌入静谧，皇甫羽酒气上涌，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手扶住冰冷的城墙，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背靠墙壁站好，入目的是森森铁甲。
皇甫羽有些迷糊，抬头看去，萧子戚目光冷凝，面颊消瘦，平添了几分威严。
“子戚？”皇甫羽怀疑自己醉酒出现了幻觉。
“你喝酒了？”下巴一凉，萧子戚用两个手指夹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下巴上一阵刺挠，大约是被那层青涩的胡渣扎了手，萧子戚眉头一皱，却不放开，大拇指在上面摩挲，不悦的“啧”了一声。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怎么学的如此不修边幅？”
萧子戚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样不是更显男子气概？”皇甫羽拍开他的手倚靠着墙壁，醉眼微眯。
“丑。”萧子戚毫不客气的评价。
“大老爷们儿要好看做什么，又不是大姑娘。”
“大老爷们儿？”萧子戚长眉一挑。
“可不就是大老爷们儿吗？”
皇甫羽闲闲的靠着城墙，双手环抱在胸前，“大年三十的，你怎么有时间来找我，身为大元帅，此刻不应该是跟江宁城中的官员们推杯换盏，坐拥美人怀才是吗？”
“坐拥美人怀？”萧子戚闻言突然又向前一步逼近，本来他们离的就不算远，他这一动，倒是仿佛要贴在了一处，皇甫羽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放下环抱的手臂。
“你这是做什么？”
萧子戚不言，低头看他，皇甫羽被他困在方寸之间，顿时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拥美人。”
萧子戚嘴角一勾，似乎是笑了。
顿时皇甫羽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耳根子蔓延上来，他们之间挨得极近。
偏偏萧子戚又故意略去了“坐、怀”二字，倒是像明晃晃的调戏。
皇甫羽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自然是知晓这人性子恶劣，却每每被他气得口不择言，但那是以前。
现在，他叹了口气，不欲同萧子戚计较。
其实皇甫羽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军队一路急行，人疲马乏。在江宁城休整两日是不可避免的，更何况，还要补充粮草。
另外，这半个月来，所谓步兵营，事实上却是取代了辎重营，为了保证行军速度，竟是连运输辎重的民夫都不曾招揽，或者说，征集过来的民夫，已经默认的充入了这个所谓的步兵营。
这一点可以从步兵营士兵参差不齐的衣裤鞋袜中看出，而步兵营每日负重前行完全没有训练的时间，但是他们的整顿速度却又令人咂舌。
到时候入了常宁二州，地势复杂，必然是要兵分几路的，这样兵力必然分散。
直面战场，兵力分散这对他们太不利了，必须要抢占先机，打乌兰人个措手不及。
所以与乌兰人第一个遭遇的军队就显得尤为重要。
“什么时候走？”皇甫羽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但是萧子戚却听懂了，他一声轻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今夜子时。”
“这么急？”皇甫羽不禁一怔。
“边关战事告急，乌兰叛军可不会考虑什么过不过节，士兵们会不会怨声载道。”
皇甫羽默了一瞬，却还是忍不住问：“此去你带多少人，是不是要掩人耳目？”
“两千精兵，”萧子戚长眉轻挑，“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我怀疑军营里有乌兰人的细作。”想了想皇甫羽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把自己对小乔的怀疑、对那三个老兵的疑虑和那次在密林中遇到雪狼一五一十的说了。
萧子戚听得眉头紧锁，待皇甫羽说到惊险处，他一把攢紧了他的手腕。
“你被狼咬伤了？”
“不碍事，已经好了，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听到这人语气中不同寻常的情绪，不知怎么的，皇甫羽竟有些心虚，不由的故作轻松，企图蒙混过去。
“皇甫羽！”再次听到那咬牙切齿的语气，皇甫羽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当真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完了，完了，又惹到这家伙了，上一次皇甫羽让李楠去皇贵妃宫中帮他打探阿姐的消息就已经惹到萧子戚。
那时他也是说皇甫羽不信他，今日之事也是一样。其实，皇甫羽确实没想起来找萧子戚。
一心只想着试探小乔和那三个老兵，说起来还是他理亏。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他的猜测是对的，那小乔或者真的有异族六部的人潜伏在军营中，伺机而动。
他却知情不报，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甫羽知道这事是他理亏，愈发不敢反驳。
萧子戚手下越收越紧，皇甫羽吃痛，皱起眉头。萧子戚目光沉沉的压在皇甫羽身上，仿佛强忍着滔天怒气。
皇甫羽不知怎么的，大约是真的喝多了，一头栽倒在萧子戚的肩头。
他感觉到萧子戚身形一僵，攥着他手腕的力道骤然就松开了。
“疼。”皇甫羽转动着手腕的说，这事若是换到从前他是万万不可能做的。
只是这段时间跟张进的相处，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适时的示弱可以避免一次激烈的冲突，比如对总是以兄长自居的张进。
而萧子戚这人，亦是吃软不吃硬，以往他们在一处总是针锋相对。
皇甫羽觉得自己毕竟比萧子戚年长两岁，让他一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想着，皇甫羽心里一片敞亮，正打算再接再厉，说两句软和话，把毛顺下来再说。
萧子戚却一把将皇甫羽按在他的肩头，脸骤然贴上了冰冷坚硬的铠甲，皇甫羽心头一跳，却听得萧子戚深深的叹息声。
“羽，你这样可叫我怎么才好？”
皇甫羽脑袋有些发蒙，不太听得明白他的话，却是让他不合时宜的记起了之前宫中醉酒，那荒唐不堪的梦。
皇甫羽如同触电一般跳开，却忘了身后便是城墙避无可避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一声空响，一阵剧痛席卷而来，皇甫羽再次落回萧子戚怀里捂着后脑勺呼痛，一边只抽冷气。
“你当真是……”萧子戚被皇甫羽的举动弄的无语至极，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
“无事，无事，你放开我罢。”皇甫羽疼得眼角都沁出了眼泪，萧子戚默默地后退两步放开了他。
“殿下，时辰不早了。”一道人影走了过来，正是原先将我拉出人群的那人，他转向皇甫羽行了一礼，“世子，方才多有得罪。”
“大人客气了，这哪来的世子？不过步兵营一小卒而已。”皇甫羽笑笑朝他抱拳行礼，那小将随即还礼，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皇甫羽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是个生面孔，虽然这些年他深居王府，与京中权贵相交都不深，但入宫侍读这段时间也随着萧子戚见了不少人。
可这小将却始终不能跟任何一家权贵对上，再加上，权贵子弟面上虽然也客气喊上一声“世子”，可背地里谁人不将他当做一个笑话。
这小将却是不同的，难不成是萧子戚自己培养的心腹，想到这，皇甫羽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也同太子殿下一同去吗？”
闻言，那小将愣了愣，答道：“末将是太子殿下亲卫，自然同太子殿下一起。”
皇甫羽皱了皱眉，看向萧子戚，却见他眉梢一挑，“怎么，你也想同我一起去？”
“乌兰叛军。”其实他是想问，萧子戚他究竟要不要隐瞒他的行程，又觉得萧子戚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你——”萧子戚顿了顿，“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你也是，保重。”
萧子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那自称太子亲卫的小将朝皇甫羽行了一礼，方才追着萧子戚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