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宝石-它多配我家宝贝啊

细碎的脚步声在风吹动的草丛里一点点变坚定了，一片黑暗夜色里，他仿佛要与其相融。愈来愈清晰的是缓缓跳动的心脏，携着天上星空那般金属色的冰凉。

回忆是一条潮湿闷热的暗巷，泥泞的道路通向没有尽头的远方。他漫步在其中，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法逃离。查理行走的脚步顿了顿，手边，不知何时浮现出的雪色长剑，围绕着红光。他动作熟练的握住，没有丝毫犹豫的拉开。“铛——”白刃出鞘，一闪而过，劈开将欲落下的雨幕。

马蹄铁嗒嗒嗒的走过，商人小贩丁零当啷的商品在摇晃，一派繁盛美好的街景，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我的宝贝查理有什么想要的呀～妈咪都给你买哦。”被忽然搂住脖子，查理无奈地摆摆手。“妈妈，我没什么想要的。还有，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我们不属于这里。呼之欲出的心里话却被女人接下来的举动吓回了肚里。只见女人笑眯眯地提起裙摆，就那么一刹那冲进人群里去。查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妈妈…妈妈……”他拔腿飞奔过去，一身泥泞的衣裳在华丽的服饰里小心翼翼地擦身而过，他怕弄脏贵人的衣服。周围人顿住的目光和眼中涵盖的那几丝鄙夷逼得他现在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小男孩，是迷路了么？”一个爱笑的妇女忽然拦住他的去路。查理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手中牵着的那个小男孩身上。藏蓝色的骑士服，狼皮长靴，身旁仆从躬身拎着的头盔，手套…一系列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他的鼻子忽然一酸，不由自主转过头去。

“我没迷路，女士。我在寻找我的母亲。”他生硬地使用书上模糊地礼仪称呼着。那矮小的妇女脸上挂着微笑，那双小小的却富含生水一般涓涓的眼睛却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男孩此时衣着打满了补丁的衬衣，已经洗的发白了的裤子，还有已经破了洞的手工布鞋，里面的脚趾正在不安地扭动。“原来如此，我就说呢，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会跑到不属于你的世界的地方来。”细声细语地温和强调，说出的话却带着理所当然的冰凉。“母亲，您就是太善良了。您跟他有什么好废话的？不过是贫民而已。再这样下去，我的马术课都要迟到了！”浓浓的贵族腔调，看起来比他小的很多的男生却拿着高人一等的眼光对他指指点点。

“对不起，对不起。”查理好不容易把已经僵掉的腰深深弯折下去，卑躬屈膝地道歉。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多想在此刻好好教训所有人，可他却也清楚这里的人他谁也惹不起。“哎，你等一下。”看着慌慌张张即将溜走的男孩，善良的妇女依旧没打算放过他。她咯咯咯笑着伸出手似乎是想安抚一般摸摸他的头，却在看到那打结的头发丝又猛地顿住收回手。查理冷冷的看着她这样的小动作，心中埋怨自己为何偏偏相信了她是贵族中例外的好人。这下好了，真惹上麻烦了。“你的母亲嘛让我想想…”她捏着那贵族又细又尖的腔调歪头思考，让盘算着如何赶紧离开找回妈妈的男孩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想我应该记得，因为她实在太特殊了，哈哈哈哈哈。”她看向一旁的儿子，那男孩高傲地点点头：“没错，你妈妈就像一只肮脏的麻雀，硬是要混入华丽孔雀的族群。实在让人恶心。”“哎哟，宝贝。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那妇女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啊，我们家孩子口无遮拦我替他道歉。你妈妈在那里哦～”她随意指了个地方。似是赔罪地笑道。查理握紧了拳头，被她话语里的针深深刺到。他没错过妇女眼底看笑话似得不屑神态，莽撞地调头往她刚才指的地方跑去。

“不愧是贫民的孩子，竟连一声'谢谢'也不会说。”“我真搞不懂您为何要如此亲切，您没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吗？我都怀疑里面是不是有虱子。还有那条浆洗褪了色的裤子…真是恶心死了，他是怎么有脸穿出来的？”母子二人的切切私语一点不落地传入他的耳朵里。他仰着头执拗地屏蔽所有的话语。直到离那个被指的方向越来越近。他身形顿了顿。热火朝天的摊铺，商贩正按照贵人的吩咐摆出各种滑稽的动作供她们取笑，华贵的衣裙一致摆动如同无数多绽放开来艳丽的鲜花，晃了他的眼睛。——母亲根本就不在里面…！“哎？今天你又有新花样啦。”一位眼尖的妇人看到转身将要离去的他。“哟哟哟，居然还请的是贫民家的孩子。往日怎么没见你眼光这么差啊～”另一位妇人拿着扇子轻轻地晃，调笑地对卖力表演的商人说道。那商人谄媚地笑笑：“既然各位夫人都想观赏，我这就抓那小子来。”查理没走几步便被一双大手锁住了肩膀。“放开我！放开我！”查理惊慌失措地大喊。那商人却恶狠狠地耳语：“让你去表演取悦尊贵的夫人们真是抬举你了，啧，老子舞弄了这么多时日也没见的她们这么感兴趣。以后你就在这里替我招揽生意，也能糊个口听到没有？”说完，他又挂上那灿烂的笑容对那些原地等待的妇人们大声宣布：“马上您们就能见到穷小子的表演了！”生怕有人离开，他的好生意就没有了。“放开我！我不要来你这里！我要去找妈妈！”“哎哟，还是一个'找妈妈'的戏码！”“哼嗯哼，你还是太抬举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妇人们梗着脖子，笑的如同一堆大白鹅。查理绝望地明白，贵族的外表再如何光线靓丽，内里依旧是黑色的芯，她们礼貌，却只是用所谓的贵族礼仪美化她们内心的丑恶，她们明明知道自己是真的要去找妈妈，却一个个硬生生说成是表演的情节。笑里藏刀，虚伪至极。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远方似乎传来激烈地争吵声。查理趁乱逃走了。他朝着那乱哄哄的地方拼命跑去，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华丽的衣裙，是月季话上最美丽的花瓣，可中间围着的芯，却早已腐烂变质。他的妈妈被一群妇人围在中间，无力地坐在地上用细弱地声音反抗。“让开！都让开！！”积压许久的情绪赫然爆发了，他狠狠地拍打过去，硬生生从围了几层的妇人群里开辟一条路。泥点子溅到衣裙上，妇人们一边咒骂一边不自觉地退后。

查理拉起母亲飞奔而去。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就要远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了，查理不断的想。“你放开我！”身后的反作用力却让他又停住脚步：“我要去质问那个摊主！凭什么我明明买的起，他却不卖给我？凭什么！凭什么！难道在钱面前还分三六九等？”不，查理在心里默默念道。是人，是拿着钱的人，是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母亲，”气氛沉默下来，他拉了拉女人的胳膊。示图安慰：“没关系的，我们那儿的集市不也很有意思么？”“不一样的，”她长长叹了口气，纤细地手指却被厚茧包裹。这样裹满了茧子的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他那打结了的头发上一下一下地抚。“我看中了那条红宝石项链，成色好极了，只有这里的市场才能买到。多配我家宝贝啊……”她低下眸比划着，露出温暖满足地笑容。“跟你的红色眼睛一模一样，特别喜气洋洋…”查理怔愣地看过去，女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缝得很紧很紧的小布袋，里面是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

“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温柔细微的声音一点点染上哭腔。“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细细心心养大的孩子，具有这世间最善良的、最美好的心的孩子，那么优秀、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到她们嘴里，就成了'赔钱货'？”“宝贝，有时候妈咪也会想，如果当年没那么天真，听信了那个男人说要回来的话。如果我能狠一点，再狠一点，拿自己和孩子要挟他，到如今，你也应该跟那些集市上的孩子一样。穿着华贵的服饰，扬着高傲的小脑袋，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而不是像如今一般被人嘲笑，可是现在，我却连真正去为你报仇都不敢。宝贝…妈咪对不起你…”

浆洗得褪了色的衣服，上面却还依稀可见一个精致的蝴蝶结。为了买到这颗宝石，她从头到脚都穿了她这一辈子能找到的最贵重的衣服。可是在那样花团锦簇的世界，她依旧是那么格格不入。

查理的眼睛忽然一酸，泪水稀里哗啦地一点点流下，他背过身去，一点点擦干净了。然后抱起女人的胳膊，笑：“母亲，您还不了解我？我不需要这些，您也别再来了。我们回家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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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