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她从来活在当下
春末，阴雨绵绵笼罩着科斯卡金庄园。蒙蒙的雨点一股脑的落下来，从娇嫩的花朵上蜿蜒流下。阿黛尔抬头望着远处升腾起的一片浓浓雾气，眼里忽明忽暗。雨下的很大，倾盆而下。它们汇集在一起，洗刷着幽静的小路，如同上帝的眼泪，在烛光底下反弹一抹金蓝的颜色。
这是五月阿黛尔第一次出门。
———
“雨，下得缈缈的大。烟雾缭绕在半壁的城霄。
抬起头，把汗珠抹掉，
晶莹的眼泪是生活的嘲笑。
把所有无用的烦闷都扔掉吧，
扔掉吧，
将纯洁干净的心灵献上量，
我们的斯洛利亚的国王军雕，
我们的威武的上苍神师鏖，
我们团结奋斗的藜公召，
庇佑稻，抬起犒，喜讯报。
天神圣女把唇笑。”———《劳冬歌》
…
昏黄的烛光静谧地流淌在雨点之中，令她湛蓝的眸底漾起纹纹水波。“很无趣，对不对？”金色的发丝一点点向上盘旋在颈间，女孩蝶翼般的睫毛在灯光下温顺的垂下，淡淡的青绿色眼眸里无悲无喜，执着满缸的温柔与宁静。“可这是他们每天都在唱的啊。”
阿黛尔没做声，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女孩动作轻柔的，把滚烫的热水一点点在两个杯具里流连开来，生气薄薄的蒸汽，一直上升到天花板，飘飘袅袅，升腾而起。“那是我们这个国度，最朴实的人民唱的啊。”回首望去，女孩不动声色把玻璃杯轻轻的放到她面前，然后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阿黛尔追随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冥冥暮色。鲜红色的液体接连倒入白净的酒杯，阿黛尔小心翼翼地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斯蒂安娜，”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不忍打破这样和谐的氛围。女孩转过头，好像瞬间从自己沉重的世界之间抽离出来。她看着阿黛尔淡粉色的唇旁沾上的一抹嫣红，静静地笑了笑：“怎样，好喝吗？”她的声音柔柔的，轻轻地。总能让人想到那个阴雨绵绵，阴沉温暖的古都砜湳（fēng nán ）。
“好喝。”阿黛尔乖乖的点了点头。“这就是葡萄酒呀。”她眼睛眯了眯，露出几颗染上了几分淡紫色的小牙。“这些东西，都是农民伯伯们种的吗？”“是啊，”斯蒂安娜笑着点点头：“都是专门种葡萄的果农呢。阿黛尔，我们生活中的所有食物都是他们一点一滴种出来的哦。”她还不忘认真地教导。
“我知道了。”她乖巧地应到。斯蒂安娜抿唇温和的笑：“每次在开始聚会之前啊…我都会唱唱这一首歌呢。”清脆的嗓音逐渐暗淡，斯蒂安娜看着眼前酒杯里的紫，眼神悠远绵长，好似在深切的回忆什么。
“不过，阿黛尔，”她转过头来：“你应当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聚会吧。”她嘴角含笑，眼里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和温吞。视线下移，落到眼前女孩若有若无揪着裙角的小手上。斯蒂安娜深深地凝视着深紫色小裙子上被拽出的黑色褶皱，半晌安慰道：“不用紧张啦，都是自己人哦。”
阿黛尔拘谨地点了点头，朝斯蒂安娜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看着女孩有些飘忽不定的小紧张，斯蒂安娜了然地偷笑。“我……”阿黛尔注意到她眼中的笑意，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阿黛尔～”咋咋唬唬地风声忽然就在身后响起，她吓得习惯性的身子震了震，还没来的及反应，一股暖洋洋的味道就迎面扑过来。耀眼的金色在眼底一闪而过，一颗紧张的心定定地落下。“缇福尔——”杏眼怒睁，阿黛尔详装愤怒，却在唇角不自觉地牵起笑。
她回过头去，金黄色的漩涡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漆黑，面前逐渐浮现出站着那微笑着的三人的身影。金色如同阳光般灿烂的划过，清澈如星的眉眼带笑，女孩娇俏地朝她张开双臂，阿黛尔陷入了一个满是温暖的怀抱。“阿黛尔姐姐，我们给你带了礼物哦！”熟悉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阿黛尔微微低头从发丝抖动的缝隙瞥见小姑娘甜软的褐色眼眸，她立马惊喜地笑道：“是什么呀？”蒂芙尼见她冒冒失失地探出头来，笑着站在缇福尔身后替她顺了顺头发：“当然是你爱吃的冰淇淋哦～”
“还是草莓味的哦！”阿黛尔又转过头去，看着眼前女孩弯起眼含朝阳月牙的双眸，笑的璀璨耀眼。“好啊！你们背着我吃独食是不是～”阿黛尔把头埋到缇福尔的头发里深深的嗅了嗅，果然闻到了巧克力的味道。“哈哈，我这不是给你带了嘛～况且，艾尔夫人本来可都是不准你吃的！”缇福尔略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睛，但却越说底气越足，骄傲地扬起小头：“看吧，我还特地给你偷出来的。”她特地加重了“偷”这个字。“好好好，我现在就吃！”阿黛尔看着缇福尔那自豪的小模样简直是没有抵抗力，忙拉起她的手来到自己的座位旁。
视线一转，四目相对。身后的女孩淡雅地笑着，脆绿色的眼眸闪耀着温柔的光辉。阿黛尔对上她的眼，觉得有些抱歉：“斯蒂安娜…”刚刚一时跟缇福尔她们亲热，一时忘了还有一个人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想到自己在她们面前可比和斯蒂安娜要熟络多了，她可就更感到抱歉了。
“没事。”可却出乎意料地，斯蒂安娜没什么怨言，她示意阿黛尔坐下来，然后含笑向蒂芙尼点头道：“久仰大名，「实检九尾」· D。”金发女孩的眼眸中微微顿了顿，然后了然地回话：“久仰大名，「军火女王」· S。”阿黛尔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里一阵懵圈：“什么情况？”她看向身旁正迫不及待喝上一口红酒的缇福尔。“你姐姐在干什么？”缇福尔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
蒂芙尼隐晦的牵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落到阿黛尔和缇福尔牵着的手上，善解人意地提醒道：“抱歉，阿黛尔，但是缇福尔不能坐这里哦。”“什么？”缇福尔皱了皱眉，停下坐到阿黛尔身旁位子的动作。“你忘啦，前几年你可都是坐在那里的呀。”蒂芙尼指了指隔得不远的一个位置，语调温润如水，循循善诱地教导。“可是，也没说一定得坐在那个位置呀！”缇福尔一下就撅起小嘴，双手攀上阿黛尔的胳膊，一副死也不肯走的模样。蒂芙尼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暗暗含着些宠溺的意味。
阿黛尔看得牙疼，忙把攀附在自己身上的小手扯下来：“去去去跟你姐姐坐过去。”缇福尔转头有些凶狠地瞪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斥着小心的愤恨和别扭。“？”阿黛尔愣了愣，用那种看小说的时候看渣男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缇福尔撇了撇嘴，最终还是跟着蒂芙尼坐到了离她几个位子的地方。
倒是伊芙尼安静地提着裙摆，坐到了阿黛尔的对面。准确来说——是对面的旁边一个位置。阿黛尔看着斜右方的小姑娘一坐下来，递给她施了保温法术的冰淇淋之后，便红酒也没品，就用双手撑着头，露出渴望向往的神情来。阿黛尔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以及炙热的目光噎了噎，怎么感觉这神情有点熟悉……就在她以为对方是在馋自己的冰淇淋的时候，小姑娘却急不可耐地看她吃下一口冰淇淋后开口：
“阿黛尔姐姐，你之前不是说不知道莉莉尔特姐姐和格曼斯哥哥是谁吗？今天他们就会来了啊啊啊啊！”女孩话语里的雀跃似乎都要溢出来了，说到末尾的时候又止不住地惊喜的小声欢呼。
阿黛尔：我是谁？我在哪？
她颇为风中凌乱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在脑子里搜寻着“莉莉尔特”和“格曼斯”来。嘶……好像确实有这号人来着，她是什么时候提过的…？
许是看她愁眉苦脸地样子，蒂芙尼适时提醒了一句：“在我们初见的时候哦，阿黛尔。”她猛地抓住脑海里忽然闪过的片段，然后了然：“对哦，是初见的时候呢。”阿黛尔有些惊喜，找到答案的她像是发现了个宝藏一样高兴。
那时初见之时，身旁的小姑娘甩着齐耳的棕色短发，褐色的眼睛里迸发光彩的样子还记忆犹新。“那时候你说的什么来着？”阿黛尔打趣道，追寻着记忆里的话语绘声绘色地说出来：
“怎么没有！隔壁莉莉尔特姐姐和格曼斯哥哥可不就是！？”
“莉莉尔特姐姐和格曼斯哥哥可不一样，他们脾气可好多了！莉莉尔特姐姐可温柔可温柔啦！还有格曼斯哥哥！虽然他在莉莉尔特姐姐面前总是有点怂……但是也好温柔好温柔啊…！”
迎着阿黛尔有些调侃的目光，伊芙尼非但没有退缩害羞，反而还义正严辞地点点头。“说得没错呀！莉莉尔特和格曼斯哥哥简直是世界上最要好的兄妹了！”看着小姑娘眼里的小星星和狂热，阿黛尔哑然失笑。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笑意在嘴角边忽然一凝。是啊，在初见的时候…按幻境里的时间来算，她已经来幻境整整九个月了啊………
幻境。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嘴里反复念叨着。虚幻的世界，从前在相处的时候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可现在——看着一个个活泼生动的面孔，她内心泛起一丝异样：她们都是假的吗…？幻灵蝶，会让我回去吗？她紧紧攥住裙摆，长长的桌布隐藏住了她身下的动作。我还是一个人吧，她忽然意识到。不管再怎么像，不管再怎么融洽。她都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局 外 人 。
眼眶好像一点点湿润了，冰冷的水滴从她脸上滑落。她没注意到，只是执拗地盯着被自己攥出褶皱的裙摆。要是这是真实的世界就好了啊…没有好似背叛了自己的刻骨铭心的幻灵蝶，只有温暖如春和互相信任的友谊…一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从这个世界离开，不舍就充盈了整个胸怀，压得她抬不起头。
…
阴冷的灯光里，蝴蝶闪着一蓝一粉的光芒，扑棱着翅膀，注视着屏幕上一个个黝黑的数字。一点点往下掉。
「与世界融合度：90%」
「与世界融合度：85%」
「与世界融合度：70%」
.「与世界融合……」
.「与世界融………」
.「与世…………」
莹白色的背景悠悠的充斥着整个黑暗的空间，它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女孩。昏黄的烛光里，粉发女孩背对着镜头，让它没法看到她面容上的神情，它只看到，女孩的背弯的很厉害，牵起了裙摆上的众多褶皱。
……
“阿黛尔姐姐？”伊芙尼敏锐地觉出了不对来，她凑近一看果然看见女孩微红的眼眶。阿黛尔听到呼唤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擦掉眼泪，掩饰地拿起冰淇淋小嘬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不是太感动了嘛，你们给我送了冰淇淋，而且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口味……”说着说着，喉间又是一哽，眼泪好像又要涌出来。
初见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破旧的小巷里，笑得如同向日葵般的女孩…
“还好遇到了你们。”阿黛尔小声地呢喃。
还好遇到了你们。
那样善良又美好的你们。
“阿黛尔。”“阿黛尔姐姐！”“阿——黛——尔——！”思绪被打断，她错愕地抬起头来。女孩美丽璀璨如星子的笑颜，身侧温柔又坚定的目光，和呆愣了些许却信任又小心翼翼地眼神，还有那样平和却清柔的脆绿色眼眸。
缇福尔一改之前有些愤怒的小眼神，绽放着大大的笑容。她隔着阿黛尔几个位子，餐桌很长，但她却站起身来朝阿黛尔使劲地挥手，然后双手在唇边做出呼唤的动作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你别再生我的气了——我认错总行了叭，我这不是乖乖跟我姐姐坐一块儿呢！你感动个什么劲儿啊——”一股暖流一点点攀上心间，就如同女孩刚刚温暖地抱着胳膊的小手。阿黛尔知道，她在帮自己转移注意力呢！
不问自己为什么哭…这样笨拙却又磕磕绊绊地安慰着自己…阿黛尔抿着唇轻轻地笑了。“阿黛尔，你别忘了，我们活在当下啊。”轻轻柔柔的呼唤，蒂芙尼眨着那双如出一辙的鎏金眼眸，含着笑意用柔和却铿锵的话语提醒。阿黛尔知道，她在旁敲侧击地告诉自己，过去的事已经成为过去时，只有当下的现在时才是真正的永恒。
“阿黛尔姐姐，你想吃冰淇淋嘛？我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拿！”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可却透露着不可忽视的关心。“阿黛尔，”斯蒂安娜唤。她和其他三人一样都站起身来，亭亭玉立的身影在烛光里溶化：“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她还是一贯地清冷柔和地嗓音，夹杂着若有若无地鼓励，一直沿风吹到心里来。
你看，这就是朋友啊。
不论从前受了多少委屈，生了多少的气……是啊…
幻境又怎样？阿黛尔忽然在心里大大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越来越大，直到它引得胸腔齐齐震动，蔓延出了咽喉。
她可是，活在当下的啊。
…
「与世界融合度：90%」
————
2023.09.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