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梦魇(下)
春天的花园骤然消失，巨大的曼陀罗次第开放。
米兰达手中的洋伞微微转动，像索命的招魂幡。
她的脚下，失去了半截身子的水银灯挣扎着，爬向洛风。
“我...我不是垃圾！”少女的头缓缓垂下。
就在刚才，米兰达隔空的操弄，她半截身子给绞在了曼陀罗花丛里。
她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数量庞大的黑色曼陀罗像倒钟一样徐徐扣下，她挣脱不得，嘶，她的双腿给缠上了，她极力想要摆脱，蹬着腿，一步步向前挪动，可这花蔓像是能感应水银灯的想法似地，愈缠愈紧。
每向前走一步都万分艰难。咯嗒，像是铰索断裂的声音。
“我终于还是成为我最讨厌的...垃圾！”
“水银灯！”洛风的声音渐渐飘远，遁入无尽黑暗。
一切复又归于死寂。
米兰达踢了踢脚下残破的玩偶，转而看向洛风。
“该你了，我的儿子！”
她的眼里射出狠毒的光，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若不听话，就由她毁了，反正这孩子的命也是她给的。
米兰达手中的阳伞缓缓旋转。
“米兰达！米兰达！”
是谁在呼唤？这声音如此熟悉？
“够了！”米兰达捂着耳朵，想要屏蔽这哀哀的呼唤。可这声音像子弹一样射进了她的心里，逼得她无所遁逃。
“罗真！”
一滴泪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
从前有位格格，住在神秘的紫禁城里，有一天格格远渡重洋去了法兰西，带回来一个人偶，那人偶生着黑头发，黑眼睛，有一张顶顶英俊的脸。
格格没日没夜和那人偶相对，直到小贝勒出生，小贝勒一天天长大，生的极俊，奇怪的是，从某种角度看竟和那人偶像孪生兄弟，却一点不像贝勒爷。
仆人们议论纷纷，说那孩子是人偶变化来的妖怪，贝勒爷是个粗人，以为是无稽之谈，并未在乎。可是这谣言像长了翅膀，传遍了紫禁城的大街小巷。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下雨的午后，贝勒爷手中的马鞭狠狠落下，格格的身上添了第一道新痕，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戴绿帽的羞辱像阴云一样笼罩在贝勒爷头上，他变的阴沉易怒，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酒坛子成了贝勒爷最好的伴侣。
米兰达还记得那个阴郁的午后，天空似有飘雪。屋里有些暗，床上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儿子快死了！
“臭婆娘！死...死哪去了！快开门！”门外粗鲁的叫声很是刺耳。
“贝勒爷他非要进来，奴婢拦不住啊！”丫环的声音有些惶恐。
“让他进来！”格格的声音冷峻如冰。
“臭...臭娘们...这么慢才开门？”一个粗鄙的男人红着眼踉踉跄跄走了进来，打出的酒嗝腥臭难闻。
格格别了头，尽量不去看他。
“荡妇，爷我找你说话呢！少甩脸子！”贝勒爷一把扭过格格的手臂，力道之大，疼地格格眼泪在打转。
“瞧你这哭啼啼丧气脸，给谁看！”啪，鲜红的指印在格格脸上落下。
“真是晦气！”贝勒爷向着床上一横，身子压到了那孩子。
“小野种！滚...滚一边去！这是爷的床！”贝勒爷伸出粗壮的臂膀抓小鸡似地把那孩子贯了出去。
“不要！”
格格的眼框红了，继而一股冰冷的寒意慢慢在心头积聚。
也不知什么时候，火光在雪夜冲天而起，映红了紫禁城漆黑的夜空。
王爷府一片鬼哭狼嚎。
格格踢了踢脚下的木头，一点火星窜了出来，嘶嘶，倒吓了一跳，刚才的那把火，她可是极其冷静地看着燃烧的！
烧吧！烧吧！烧光了才好！她默默转身，手里抱着一个偶人。
“很悲惨的故事！”兔子假惺惺地用爪子擦了擦眼，伪装成刚刚哭过的样子。
“如果是您！罗真大人，会怎么做？”
“真是个好问题！”罗真若所有思。
“所以呢？”洛风的嘴上带着一抹讥讽，冷冷看了一眼米兰达。轻轻抱起水银灯残破的躯体。
米兰达的脸隐在黑暗之中，无人能分辨这女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等待，一切的终结，她的双手绞着，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这位夫人，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少年微欠了身，眼里满是陌生之感。
突然地，他的手直直插入胸腔，用力旋转着。
“不要！”米兰达捂着嘴，吓得摊在地上。虽然己领悟这最终到来的恶果，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
“母亲！母亲！我们两清了！”
少年的嘴角挂着一抹惨笑，一丝哀伤从眼里流出，头一歪，抱着手里的人倒了下去。
黑色的曼陀罗瞬间覆盖。
一颗心脏带着温度在地上跳了跳，转眼变成灰烬，袅袅升入空中。
疯了！他疯了！米兰达眼里充着血，思绪凌乱。
没有了心脏仅靠躯体，这孩子支撑不了多久。
那眼神，分明是！儿子对母亲无限的怜惜！
啊！难道这冰冷的人偶真的爱我！
“儿子！不！我的儿子！”
像是中邪一般，米兰达匍匐在地，发疯般撕扯这遍地的曼陀罗，曼陀罗钟状的花萼伸出利齿，嘶嘶作响。好容易才扒开这恐怖的藤蔓。地上，少年直挺挺躺在那儿，邪恶的藤蔓在少年身边起伏不定。他的胸口突兀的洞开着，那口子着实可怕。
“啊！”米兰达凄厉的叫声在梦中响起。
“米！”罗真狂叫一声，坐了起来。屋里寂静无声，只有挂钟有节奏的摆动。
滴嗒！滴嗒！
像是雨的声音。
罗真披衣起身，推开窗户，有几丝雨线飞了进来，带了些许凉意。
“还真像眼泪呢！”罗真的鼻子嗅了嗅，轻轻搓了搓手。
梦中梦(来自于樱田纯的梦)
“我...我很抱歉！风！再也不能陪你...”一滴滴的泪水接连不断从水银灯脸颊滑落。
“请不要如此说！黑蔷薇大人！”洛风的眼里噙着泪，伸手抚了抚水银灯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N区域的大门旋转着，旋转着，巨大的兔头从门里探出，咧嘴一笑，叼起那两个偶人，慢慢隐去。
“站住！快还我儿子！”米兰达叫嚣着，飞速奔跑起来。
叭，像是被绊了一下，天瞬间黑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