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尘凛篇】他的救赎
血和雪模糊了视线，跌跌撞撞的跑，浑浑噩噩的哭，直到力气再也榨不出一丝，直到狰狞的‘蛮兽追兵’再也看不见踪影。
好痛苦……
不想死…不想死……
已经分不清往哪儿跑的男孩精疲力尽的跪下，他痛苦的死死抓住了自己干涩灼烧感的喉咙，暗红的散发着诡异黑气的花纹布满在他脆弱的颈部上，密密麻麻像血管一样暴露，紧紧扼住了男孩生命。
眼泪混合着血浑浊不清的流下，被刺痛道麻木，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和越来越虚弱透明的身体，他露出来浓浓怨恨的不甘神情。
叛徒……
父亲大人…
要我死，我偏要活！
事实证明哪怕是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子，在濒死时迸发出的活着的信念和透支的力量也是十分强大的，男孩拼着一股惊人的毅力摇摇晃晃的站起，血色虚幻的眼睛疯狂转动，仅存的理智搜刮着他一崩就会断的意识。
活物……只要有能让他夺舍的活物…
不！死尸也可以…他不挑的，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雪和白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他…好像跑到一个没有人的秘境里了？男孩大脑一片空白，无尽的孤独和绝望淹没了他，他的呼吸变的急促，每一次呼气都带走了一部分精力，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越来越轻。
啊…要死了吗…可我尚有未竟之事……
“……啾？”不是幻觉，小鸟瘦瘦的，一对红宝石大眼睛看着讨喜极了。
男孩猛的睁大了眼，已经蔓延到脸部的花纹配上孤注一掷的表情让他像恶鬼一样面目可憎——如果他照镜子一定会厌恶到自杀，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哪怕…是一只鸟！！
末路穷徒的灵魂猝不及防的扑了上去，惊起一地惊慌的羽毛，风雪仍在呼啸，无人知晓此处正发生的生死之间的博弈。
…………
“一个…濒死的幼崽？”
男人小心翼翼、不甚熟练的将昏迷的狼狈的虚弱的雪族幼崽捧在手心，柔和的灵力检查了一遍，不由皱起了眉。
“血管破裂、器官衰竭、先天不足……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小家伙”
“罢了既然遇到了，说明你命不该绝，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监护人’。”
男人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一只被某个粗心同族遗漏——当然不是遗弃否则根本不会出生——的幼崽，他试图用温和的灵力滋养小鸟，却遭到严重的排斥，只得将其置于掌心让其不至于被风雪刮的难受。
他没注意到的是，幼崽虚弱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有点摇摇晃晃看不清东西，但能感受到什么温温的东西拢在身上很安心。
他…被救了？……活下来了。
这个念头一出，精神一松，迟到的汹涌的困意瞬间席卷了他，他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去看男人的脸，确保自己不会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在沉睡中无知觉的再度死去。
那是一张很严肃、很好看、神情淡淡的脸，给人一种很有责任心的感觉。
应该不是坏人。
抱着这样有赌成分的念头，他警惕的、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放任最后一丝理智沉沦、堕落。
是坏人他又能怎么办呢，总之先活下来吧。
…………
“尘然？稀客呀……”女子的调侃在看到男人一脸严肃郑重的捧出一只一看就命不久矣的幼崽时戛然而止，她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变得皮肉不笑。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家的幼崽？”女子咬牙切齿杀气满满，眼神跟看渣男一样尖锐审视，仿佛只要尘然一点头就要把他大卸八块似的。
“嗯，我在丹字辈那边林子遇到的，问过了没人认领。书淳，你可以治好他吗？这是音石。”男人诚实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将几块奇特的石头放在桌面上，看向幼崽的眼神带着不经意的怜爱与温柔。
“你要收养他？”女子正在检查的手一顿，大为惊奇，看到幼崽身上被贴心缠绕的歪歪扭扭的草药绷带后忍俊不禁了一下，语气也恢复常态，“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当‘孤家寡人’呢。”
也许是看出尘然已经下定决心，书淳倒是没说什么劝他‘不要自找麻烦’的话，雪族冷情冷性，就算熟人也不会干涉太多，但他们有自己一套对待朋友的方法。
“音石你拿走吧，我免费治疗他就当恭喜你了。保证还你一只健健康康的幼崽——先让他在我这儿呆几天，他的身体太糟糕了，简直像个漏风的脆冰球，得先好好调理调理。”书淳一边动作一边皱眉，心想冰心胚胎为什么会诞生这样的幼崽，简直就像是让他来这世上受罪的。
而且灵力也有些不对劲，一会儿给他来个全面细致的检查。这般想着，书淳善意提醒到，“他情况有些特殊，丢失的幼崽可不常见，你最好去冰心胚胎那儿看看，‘许可证’找大祭司，或者深点——听说他带妻女回来探望了，都可以。”
“嗯，多谢。”男人认真道。
…………
“……”雪族幼崽醒来后一言不发。
“莫非‘天生魔根’还是个痴儿？”书淳挑眉。
“…啾。”你是谁？‘那个人’在哪？
“你可以叫我书淳姐姐，小凛风。至于尘然，他随后就到。”见幼崽还算有精气神，书淳在心底对自己改良的治疗方案肯定的点了点头。
…非常罕见的‘天生魔根’，可以当作典型病例写进医典的那种，目前看来治疗效果不错。
雪族幼崽却受到了惊吓，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他谨慎的询问。
“啾？”为什么叫我小凛风？
难道身份暴露了？但他还被好生照顾，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失去自由。尘然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一会儿我该用什么样是态度对待救命恩人才不会让人起疑？原名秋水凛的男孩暗自心惊，下意识分析起来，过量的思考让大脑隐隐刺痛但他不敢停下。
“这件事我恰好知道缘由，”书淳一边不紧不慢的布置着药浴，一边耐心回答，“上任王深点的女儿似乎很喜欢‘凛’这个字，坚持‘这是最合适的名字’，尘然觉得不错，于是加了个无拘无束的‘风’字，你就叫‘凛风’了。”
书淳淡淡笑了笑，其实深点家那个幼崽嚷嚷的是‘这本来就是那个弟弟的名字，哼我就是知道！’但刚诞生的雪族幼崽有什么过去？童言无忌，‘凛’字确实不错，便随她去了。
雪族……隐世的种族……冰雪的宠儿…
幼崽在心中默默消化着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不属于他的陌生的记忆，活下来的欣喜和夺舍的罪恶感拉扯着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焦躁的啼鸣。
突然一双大手把他捧起，动作轻柔的颠了颠，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好全。
“……啾”？？
“哦你来了啊，正好马上第一次‘药浴’，你来或许能让他好受些，这崽子一醒来就念叨你呢。”书淳又简短的吩咐了几句，想着还差哪几味药材出了门直奔药园，留下刚刚抵达发尾还沾有雪的男人和迷迷糊糊的幼崽独处的空间。
“……”大眼瞪小眼？他看着很不安，是因为醒来没有大人在身边的原因吗（‘公证’后的雪族们可以天然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并安定下来）。
尘然想了想，低下头，一阵风挟杂着飘渺的悦耳旋律吹过，一只青蓝色挑染的白色大鸟悠然落下，闲庭信步的走近警惕又忍不住亲近而纠结的幼崽，‘啪叽’一声依偎在他身边翁下不动了，厚厚的羽毛遮住了艰难呼吸的小小幼崽的半身，让这场景又好笑又温馨。
‘咔嚓’一声，像是遇见天使一样晕晕乎乎的滤镜碎了一半。
幼崽：…从天堂到人间，只需要不到一秒。
药浴无疑是痛苦的，尤其是这一个还未化形的大病初愈的雪族幼崽来说，不过紧紧靠着他和他一起泡在沸腾的池水里的大鸟似乎让这场折磨没那么难熬了。
幼崽慢慢阖上了眼，渐渐消失的恐怖的暗红色花纹被逼的走投无路，不甘的蠕动着徘徊着，像是一个被拔掉獠牙和爪子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最后无力的退至胸口被迫陷入沉眠。
意识陷入黑暗，最后的记忆是一双熟悉的大手向他伸过来，正如雪地里的那次救命稻草般的伸手让人安心。
神明啊，如果这是梦就请让我一觉不醒吧。
…………
一觉不醒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一个过于操心孩子的家长。
再一次被师傅从美梦中毫不留情的叫醒后，凛风痛苦的把脑袋重新埋回柔软之中，在男人坚持不懈的叫喊声中，不情不愿的爬起。
“书上说，早起晨飞有助于身体复健。”已经成为冰晶隧口常客的男人一本正经。
“我已经完全康复了啦～师傅，不用再飞了。”幼崽可怜兮兮的盯着家长。
可惜男人是个铁血心肠，完全不为所动。
凛风慢吞吞的自己收拾好衣着，明明之前好不容易化型成功，师傅还是把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结果不知谁一句‘幼崽要从小培养起独立自主的意识’，尘然就坚决能让孩子自己干的事就让他自己干，有时甚至让他自己飞回家！
虽然他知道，尘然那时候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罢了。
哼，多管闲事的大人，祝你家幼崽飞的时候风雪再大一点。凛风恶毒的想着。
不飞是不可能的，这不又变成他一个人了。但凛风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师傅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就是这么胆大，一个人什么的一点也不可怕～
“啾—”
嗯？这是遇到同族了？
宝石蓝眼睛的雪族幼崽目标明确的向他飞来，绕了一圈，回头看了一眼，意思很明显。
找你，跟上。
凛风难得的被勾起一丝兴趣，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在被对方带着不轻不慢的飞了一圈后，对方在一颗巨大的雪松上落下，啄了啄羽毛上残留的雪，宝石蓝清澈纯净的眼睛倒映着红眼睛小鸟落下的身影。
“啾？”你就是王？一见到他，雪族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告诉了凛风对方的身份。
凛风心中毫无波澜，雪族让他重来一回他理应是感激的，但不知是不是雪族淡漠的性格影响到了他，看着对方漂亮的宝石蓝眼睛，他无悲无喜的啄了啄自己的羽毛。
“…啾，啾。”你好凛风，我是雪色。突然会访还请见谅。
“啾…？”噢…你有话对我说？王。
凛风坏心眼的叫了王，幼崽不为所动，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纯净的眼睛，看着他认真说道。
“啾，啾啾。”不是大事但我想告诉你，凛风不必怀疑你就是完完全全的雪族。［不必怀疑，命运中的一切都被暗中标好了价码，‘凛风’的诞生是雪林给你独一无二的馈赠和宠爱］。
“！”红眼幼崽炸毛，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对方又慢吞吞的补充了一句。
“…啾。”这是我的好友让我转告你的，她说你心里有数，以及你就是大家的弟弟请不要质疑自己。
凛风：……哦…所以我真的是这辈幼崽中最小的，还以为是师傅匡我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凛风反而安定下来，其实他也隐隐约约有感觉，先不提那零散破碎的记忆和已经渐渐记不起全貌的‘过去’，他一直能感觉到自己和雪林的联系逐日加深，对于这种疑似‘同化’的现象，他持漠视的乐观态度。
此刻尘埃落定，他甚至松了一口气，既然接受了自己雪族的身份，那那份来自过去的‘魔灵岛的烫手山芋’也没必要留下了，找个时间随便扔哪吧。凛风愉快的想着，扭头对后方飞过来的大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