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将军府的日子是无聊切枯燥的,每天经历的事情千篇一律,雷打不动的早餐——听先生讲书——午餐——写先生留下的课业或者是学规矩——休息时间——晚餐——回房休息
若非是有哪家家世显赫或者是交好的官员大臣有什么红白事,也没人能打扰了这样的日子去
可京中官员就那么多,也不能单为了我就天天整两出红白事
大家都管这样的日子叫什么和平生活,要我看着和平生活如此乏味,倒不如试试那不和平的生活
与其在家,我还不如在街口的茶馆看皇上今日下旨砍了谁的脑袋,明日又下旨抄了谁的家。
可是就连这种不过是头点地的破事我也不能多去凑热闹,要不宫里的那位又抓着我家的小辫子,烦啊烦
歌儿: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赵咏歌躺在床上听着漏钟里水滴下的声音,由着脑海里胡思乱想
嘴里小声的学着水滴的声音
歌儿:不能再大声了,再大声兰香就发现我醒了
天才蒙蒙亮呢
歌儿:今日是......
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亮,赵咏歌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歌儿:二十五了吧......几月来着?哦,应该是四月,唔,四月二十五
歌儿:四月二十五?
歌儿:今天是我生辰!
赵咏歌想明白了,“扑棱”一下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
兰香:怎么了!
大动静吓了兰香一跳
歌儿:起床更衣,快些更衣!
兰香:小姐,怎——
歌儿:快些快些!
刚刚穿上了外套,头还没等挽上,赵咏歌嘴里叼着根红色的发带抓起门口的披风瞬间就蹿的没影
兰香:???
歌儿:不用跟着我!你先准备早饭!
歌儿:我先去我......
跑的太快,剩下的话已经听不见了
不过也没关系,这么早,府门也没开呢,小姐还能跑到哪去
兰香这么想着,也没拦着赵咏歌
兰香:希望她能在早上就赶紧把这过剩的精力消化消化吧
兰香又忙着招呼二等和厨房丫鬟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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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屋内,来来往往的奴婢们已经不少了
扫洒、准备洗漱用品、准备饭食的奴婢和小厮们到处都是,可是赵咏歌知道在什么时候,主屋的院子里才能几乎个人都没有,她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溜进去,去给父母个“惊喜”
歌儿:嘿嘿嘿
赵咏歌在角落里偷偷的笑出了声
果然,等早饭刚刚做好的时候,奴婢们自己是活都做完了,该去摆盘的就去厨房,该去放扫帚抹布的就去偏房,该去别的地方接着上工的就出了门
至少有三百个呼吸的时间,大概率里不会有人在院子里
赵咏歌偷偷的朝主卧的门摸去
赵易氏:咳咳咳、咳咳
赵易氏的咳声从门里传来,赵咏歌的动作一僵
歌儿:不会吧,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赵咏歌趴在门口小声嘟囔
赵晟将军:夫人!
赵易氏:没事,咳咳
歌儿:娘的身子还是不好,哎
赵咏歌想了想,觉得就算是为了娘的身子骨,也不应该去吓他们一吓
自己还是光明正大的敲门进去
赵咏歌正在门口直起腰,听见她爹娘在里面又再说话
赵易氏:都怪我
赵易氏:这身子不争气的
赵晟将军: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赵晟将军:你为我生儿育女的,怎么就怪你了呢?
赵晟将军:当年的事明明是蔷——那个人作的妖!你别老是什么都把自己身上背
赵晟将军: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赵晟的妻,是我跪着向易家求来的,是我跪着朝上天求来的,是我的心上人、枕边人,这就足够了
赵易氏:老爷......
屋内隐约传来抽泣声,赵咏歌知道 是娘又哭了
赵易氏:都怪我,都怪我,是我的身子不争气的,怀歌儿的时候,我以为是个男儿的
赵易氏:什么生儿育女,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几会为自己的夫君再诞下了——
赵易氏:赵家是世代良将的——是我,是我,我是赵家的罪人了,是赵家的罪人了——
赵晟将军:夫人,你知道我不介意男女,歌儿也是你拼了命生的,我们有歌儿,这就很好了
屋内的抽泣声小了下去,可是悲伤的气氛并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赵晟将军:虽然歌儿是调皮了一些,可是还是——将来为她寻个好夫家——心愿了了
赵晟的声音很小,在外面已经听不真切了
赵易氏:夫君,都是我的自私,我又不想让你纳妾,又不能给赵家延续香火,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是罪人
赵易氏:我不能生出延续赵家世族荣誉的男儿,只有咏歌一个女儿,我是赵家的罪人——
赵晟将军:不是——我又不想——别哭——女儿——嫁人——妾姬——不爱
明明屋内说话的声音是很小的,连赵晟的话语也只是勉强听个真切,可是赵易氏的话却偏偏清楚的要命,就好像是刀一样顺着赵咏歌的耳朵钻进了赵咏歌的心里
连带着脑袋一起,血淋淋一般的疼
歌儿:【爹和娘、一直想要的都是个男儿】
歌儿:【他们想要个能继承香火的男孩】
歌儿:【他们想要个能光耀门楣的男孩】
歌儿:【他们想要个乖顺听话,孝顺父母的男孩】
歌儿:【他们——只能把我嫁出去】
赵咏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也是这一步,差一点就让她踩空从台阶上掉下
她懵懵懂懂的晃了一下身子
整整八年,她从没想过,也从没有人对她有过一点点的表现和暗示,暗示她——将军府是需要个男孩的,必须要个男儿的
她一直嘲笑别家的妻和妾,嫡和庶成日里像仇人一样掐来掐去
可又没人告诉她,赵家是不是真的需要什么人和她掐一场,是不是若是有人和她掐上那么一场,就是对的;她平日里没烦恼的和小姐丫鬟们玩乐,就是错的
赵咏歌从小到大,第一次环顾四周却满眼都是迷茫
歌儿:【将军府......】
奉了王命修建,甚至每年都有皇庭的工匠奉命用金银宝珠、奇花异草来修缮,入目之处全是奢华
歌儿:【父亲那一代,父亲的父亲的那一代,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是否在像是此时的清晨,将军和将军夫人都可以微笑着看庭院里年轻帅气的男孩子比赛了?】
歌儿:【虽然将军府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华丽,可是是不是一个和女孩不一样的身影,在将军和夫人的眼里,就比得上这雕梁画柱了?】
歌儿:【而在新将军接任老将军的职位的时候,老将军和老夫人是不是就站在这儿,站在这儿微笑着看他们的香火和家族的荣誉继续继承下去,是不是也幻想着自己的儿子子孙满堂,继续耀祖光宗了?】
歌儿:【那又是不是,在八年前的今日,所有人都期盼着一个男孩儿在将军府的降生,可是最后生出的却是我——那时候的人们,都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赵咏歌从来没觉得有一日像今日一样,让人头痛
也没有一件事像今日的事一样,让人想哭
她本不应该哭的,因为她并没有哭的理由,可是还是忍不住
在泪水彻底模糊视线以前,赵咏歌又偷偷跑了出去
将军府她太熟悉了,乃至于就算是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没关系,她也能自己跑进花园,跑进假山的秘密山洞里,也可以让黑暗降临在自己头上,降临在自己身边,好好的想一想
歌儿:我......是不是我错了......
黑暗里,赵咏歌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的眼泪
???:小姐——
???:小姐!
???:小姐你醒醒!
兰香:小姐!
兰香的一声喊叫叫醒了马车里的赵咏歌
兰香:小姐怎么了?
兰香:怎么又满脸是泪的?
兰香用新的丝帕擦去赵咏歌脸上的泪水
兰香:是不是又被梦给魇住了?
歌儿:......
刚从梦里醒来的赵咏歌有点懵,呆呆楞楞的任由兰香在她脸上擦来擦去
她楞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
歌儿:没事
兰香:真的?你又做什么梦了?
歌儿:没事
歌儿:我不记得了
兰香:行吧
兰香:小姐你喝口水清醒一下,马上就到将军府了
兰香:夫人和你说多少次了啊,咱们是小姐,就不要去演武场......巴拉巴拉
兰香又像是老妈子一样嘀咕个没完
赵咏歌就偏过头去左耳进右耳出
她自己心里想着事情
歌儿:【我要学武,我要学好武】
歌儿:【我要向爹娘证明,女儿还是男儿,都是一样的,我赵咏歌也照样能光耀我赵家的门楣】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将军府
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