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下
愿枭归。
三个醒目的大字刺痛了夜凌云的眼，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探究那一笔一划极其清秀的字体，饱含了风影多少认真和期盼。心里窝着一把大火，他却无处发泄——他不能，也没有资格。
捏紧那烫手的纸灯，一步步走进那侧开头，不愿看到自己的风影。
因为他摘掉了她的纸灯，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吗？夜凌云哑然苦笑，酸涩和悲痛交杂于心。他略微有些期许地看着风影，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就算再怎么不合理，他……他也愿意骗骗自己啊。。
“确实是我写的。”风影见着夜凌云颓然的模样，狠下心说道。她不敢去看那双深邃得全是悲伤的眼睛，不敢去深究那灼灼的目光里所含的感情。。她怕……怕自己再掉进那深渊中，摔得粉身碎骨。。
是我写的。。我写的。
话萦绕在夜凌云的脑中散不去，在她说来轻松至极的话语，一下子抽空了他全部的力气，纸灯顺着指尖滑落，静静地躺在地上被压扁，死寂沉沉。他的心上被剐了一大口子，疼得他喘息不过来。纵然受过再重的身体伤害，都及不上心伤所带来的万分之一。夜凌云疼得嘴唇发白，勉强扯出一个笑意，捡起地上的纸灯，将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执起风影的手，稍稍捏紧。张了张嘴，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没事的，我不介意。”
轻的只有她才能听见的话语，似乎用了很大力气。
……
几个月前的七夕，他们或许也是这样牵着手并肩走着。心境截然不同了。夜凌云知道风影有多不情愿，因为他基本都是在拖着风影走。
“你想买什么？或者，想吃点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冷如冰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夜凌云错愕地低头，对上一双漠然的眸。。不耐烦的话语让夜凌云瞬间如置冰窖。
他的薄唇蠕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至前方，继续往上走，只是那手的力道更大了一些。
风影挣不开他的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他。。如果说冷漠的，厌恶她的，憎恨她的夜凌云，她还有办法调戏调戏他，应付他，现在这温柔得简直换了个人的夜凌云，风影反倒不知怎么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害怕夜凌云只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然后再一次将她从云端踢下谷底。。心墙微微松动，似乎已经被他强行打开一条裂缝了。压下心中重新燃起的依恋——她不恨他，他对她动手是合情合理的；只是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她已经不想再体会一次。
夜凌云突然停下了步伐，风影一下子撞到他坚硬的后背。故意为之而得来的亲密接触让夜凌云弯了弯唇角，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风影烦躁地揉揉自己的鼻子，若不是看清眼前的人，她准一拳头朝他脸上打去。
“唐印？”风影松开夜凌云的束缚，向那边小跑过去。今日的唐印跟往常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精心打扮的脸蛋透着若有若无的红晕。
“小姐。”跟着她的男人迅速跟上来，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面色冷峻的脸配上微微扬起的唇角，凭空添了一丝柔和。
眼神快速地打量了几番面前的人，又在他们身上扫荡了一会，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风影搂过唐印的脖颈把她拉到了一旁，揶揄着唐印，“诶，你可以啊，在你哥眼皮子底下情窦初开了？”
唐印本来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风影，没想到她上来竟是这样一句话。小脸瞬间就涨红了，像咬了舌头似的说话都不利索，“不不不不不不不是！我我只是让他来帮我拿东西的。”她的唇蠕动了半天，只说出了几个“我我我”，脸色就如同滴血一般，干脆把头低了下去。
“脸红个啥，他还在旁边傻笑呢。”风影笑得（****？），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唐印忍不住顺着她的眼神回头张望。那人紧紧地锁着她们的方向，一瞬间收不住的痴恋全盘暴露在了唐印的眼中。。如火燃烧的痴迷，让唐印呼吸都不稳了。
“你是自己来的？”她赶紧转移话题。
“当然。”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的声音随着风溜进来到他们身边的人的耳朵里，高大的身躯僵直在了原地。他以为……她是去要质问，甚至是当街报复唐印，不曾想她们的关系竟已经好到了这个地步，况且……唐印也是曾经一心想要杀掉她的人啊……为什么她能对别人宽容，就不能施舍一点点温柔给他呢。这么想着，已是面色铁青地一手拽过风影，心中的凄凉说不出是悲愤还是绝望。。
他径直地拖走风影，那人倒是喋喋不休地开始嘲讽起了他:“怎么？看见金主有了新欢恼羞成怒了？”
“啧啧啧，看看你自己，简直跟一只丧家犬似的。”
“……”
这些话简直火上浇油。夜凌云觉得自己现在不是痛死就是气死。愤怒已经烧断了他理智的弦，他将风影甩致身前，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在风影耳边响起:“你可以原谅唐印，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呢？”
“她也是要杀你的人啊。。”他无力地抓紧她的肩膀，手甚至还在发着抖，逼迫风影对上他黯然无光的眼眸，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不，我只是不想原谅你。”风影任凭他攥住自己的肩膀，冰冷的笑意爬上唇角，“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没有资格求得我的原谅。”
没有资格？夜凌云垂下头无力地笑了笑，他刺向风影那毫不留情的那一刀，早就没有资格了，或许是……他从来就没有资格乞求她的原谅。
若有若无的叹气缥缈空灵，风影看向乌漆墨黑的天空，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眸子里同样的悲伤。把一个在自己的心里住进了这么久的人生生地移去，是很痛苦的。他是她心上的肉，早就和她融为一体了。。
“夜凌云，”这是夜凌云找到她后第一次和他心平气和地对话，“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夜凌云没有答话，只是捏着她肩膀的力气更大了一些。
他们沉默了许久，沉默到风影酸涩了很久的眼眶差点落下泪来，沉默到夜凌云的心低落得不剩下一丝的希望。。
半晌，他抬起头，微红的眼眶中带着占有和悲伤交杂，那是破碎的星辰。。无奈的苦笑在他的唇角绽放，“不可能。”
……
他们漫不经心地在街上走着。夜凌云的腿伤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他们的“长途”，他硬是咬着牙忍住那剧痛，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只小手，仿佛这样能让剧痛消除很多。
风影在卖饰品的店铺停了下来。他回过身子，便是看到她专注地眼神落在那做工完美的平安符上，把它拿起，细细地打量。
夜凌云心中突然渗进一丝不安，他想直接拉掉风影走的时候，她已经付好了钱把平安符买了下来。
她的手肆无忌惮地往夜凌云兜里摸去。若是往常，他心中一定只剩下失而复得的欣喜，可这时心境完全不同了。他抓住那只在他的兜里扫荡的小手，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乞求……他除了风影亲手给他做的平安符，就什么留恋他的物件都没有了！
事与愿违，他怕捏疼了她稍稍松了力道，一个相比起来简直丑陋无比粗制滥造的平安符从他的兜里揪了出来。
“不要……”夜凌云咬着牙看着已在她手中平安符。。有什么东西似乎轻轻地从他的心上被抽掉了。。
风影发怔地看着那做工并不精细的平安符。。她记得很清楚，她花了一个下午给他做这东西，只希望他能与自己平安地共生，她记得他心疼地拉过自己的手帮她上药，记得他把自己抱在怀中让人深陷的温柔……
紫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故作轻松地扬起了微笑。“夜将军身份好贵，只有这种精巧的东西才配得上您。”她将做工精细的物件塞到夜凌云的兜里，扬起手，便是将亲自做的平安符扔出去好远。。
没了……风影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已经没了……夜凌云呆滞地看着天空中划过的那条完美的抛物线，他连追出去的力气也已经被抽空了。。
风影，你真的好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