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他毁了与她长相厮守的机会
【天台】
夜凌云将风影小心翼翼的放下。落地的那一瞬间，风影便硬生生地拽开了手，头也不回地向楼梯口走去。
她又要去哪里？
向来处变不惊的神色被撕裂了缝隙，他顾不得腿上的伤，硬是从墙上跳下，腿上的抽痛令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了地上。他手快地拉住面前人的手腕，微微凛神站直身体，不想让风影看到他此时的窘迫和从未有过的狼狈。
他的手微微是力，把那娇小的身子硬拽到自己的面前。
风影不得不抬起头看着那脸色苍白的人，看着他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慌张。夜凌云喘着粗气，腿伤一阵阵的剧痛，他不禁捏紧了那细若无骨的手腕，他低下头，贪婪而满足的目光落在风影的脸上，扫过她的眉眼，幽深灼热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粉红的唇瓣。他微微俯下头，高大的身躯在风影跟前落下一大块黑影。那魂牵梦绕的唇离自己愈来愈近了……他放在风影背上的手搂的更紧。呼吸纠缠着，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径直抬起风影的脸，薄唇与她越来越近。
……手指的冰冷浇灭了他满腔的火热。
他睁开半阖的眸子，那双紫眸中的淡漠几乎捏碎了他所有的期望，毫不留情。
“夜将军还是离我这种灭族仇人远一点好，免得你的族群身处九泉也不能瞑目啊。”她不过是轻轻地在他的肩上推了一把，主动退开了大步。唇角勾勒出的笑容嘲讽十足，语气平淡得察觉不到一丝丝感情。
明明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疼呢？
他微微侧开了头，没有回复风影的话。。他不敢去深究那看似无感情的紫眸中到底饱含了多少对他的厌恶和失望。她像在看一个她深恶痛疾的人一般，于她，他恐怕是什么脏东西，不愿触碰，甚至……就连靠近他都不愿意了。。
夜凌云轻轻喘了一口气，从兜里拿出那个形似三角形的红色平安符，紧紧地把它攥在手里放在心口。物件冰冷得就像她对他的态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夜凌云无力地勾起唇角，垂眸掩去自己所有的情绪，酸涩在胸腔里排山倒海，但他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苦涩平复下来。
自作孽，不可活。。
【殿内】
云蝠殿延续着与她着手时期相同的管理方式，暗卫借着幽暗的灯光隐藏在暗处，幽深处的几双饱含狠厉的眼睛令人心生恐惧。
风影在殿内百无聊赖地走着。一路上过来，没有人杀出阻挡她的进出。那些暗卫在打量了她几眼过后，已经挪向身后的手就放回了原位。
鬼使神差地，她来到了之前囚禁夜凌云的地方。依然是熟悉的布置，房间里的压抑似乎已经随着她的离去彻底消散。只是这房间整洁的不像是空放了几个月的样子，地上明显的水渍表明这里还被精心打扫过了。大床上有凹陷的痕迹，看来还有人在这里睡了许久。
大床上静静叠放着一件浴袍。似乎在此待命了许久。
他还真是有信心把自己抓回来啊。。她的眼里布满了嘲讽，拿起床上的睡衣便走向了浴室。
……
风影走出浴室时，抬头的瞬间，四目相对，她僵住了脚步，一时间也有些发愣。面前人向来冷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柔软，在她刚要开口赶人的时候，夜凌云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不小心露出的狰狞的伤疤。
他刺的。
“怎么，要不要我把浴袍脱了给你欣赏？”看着夜凌云煞白的脸，她倒是一点都无所谓，纤手划到了肩膀处，轻轻一动，露出了雪扉。
动作被一股狠力制止住了。他不知何时一个箭步便凑了上来，将浴袍重新替她整理好。那道伤口让他的心瞬间成了乱麻。是谁救的她他也能猜个准了。丑陋的疤像一条恶心的虫子盘踞在她嫩白的皮肤，周围红红的凸出了一块。
缝在她伤口处一针一线真的像是径直戳过他的心脏为她处理伤口。
他当时，用了多大的力，去伤害一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女孩？她的狠厉和果断让他差点就忘了，她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
那儿怕是永远都要留下这道疤了。
“喜欢吗，夜将军，”她对上他错愕得微微睁大的眸，把他的手从肩上冷冷甩开，她笑面如花，语气平淡，“这是您留下的杰作，我想不会不喜欢吧？”
她的语气越发疏远，那是对待陌生人亦或是上级该用的措辞，偏偏她还用这样的语气来嘲讽他对于她的伤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抱歉，风影，我……”我应该选择相信你的。。夜凌云抿紧了唇，酒红色眸子最终还是暗淡了下去。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相比他，风影真是“太冷静”了。她慢悠悠地从他身边擦过，来到那床边的柜子上，随手拿起了上面的相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清冷的声音在房间的角落终止，夜凌云抬头便看见她拿着相框脸色僵硬的神情。
照片上的男人虽然一脸不情愿，但如果要仔细打量，就能注意到他微微弯起的唇角。而她则是强硬地搂着他的脖子，不容许反抗，脸上却带着可疑的红晕。——这是她逼迫他拍下的两人唯一的合照。
过去各种美好的亦或是不愉快的记忆在这时似乎是开了闸全盘涌向脑海，涌向眼眶，眼睛的干燥令她好想落泪润一润。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拿着相框的手竟在轻轻地颤抖着。
一切，都没有任何用了。。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涣散的目光重新落在那看着别扭却不失和谐的合照，毫不犹豫的将它从相框中抽出，她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薄薄的照片抽出后她便不住地大口喘气——仿佛抽走的连同她的灵魂。。
她捏着那张照片，故作轻松地对着夜凌云晃了晃。“不该留下的东西，都应该尽数毁掉。。”
“不要……”那人慌张地快步走向她。。
“所以，消失吧。”嘴中已经开始念叨着唐奕教给她简单的控火之术的咒语，照片的边缘冒起了烟。
“闭嘴！”他匆忙地向前。一只大手快速地向她的嘴巴袭来，想要制止她说出还未念完的术语。
忘记吧，夜凌云。
她退开了大步，眸中的伤痛一点也不比夜凌云少。她丢开手中燃烧的小小火光。燃烧的光芒照亮了两人脸上截然不同的表情。他的痛苦不甘，她的认命释然，燃烧的纸片在他们中间落下，连同着那昙花一现的情意，那无限美好的回忆，一同将它燃尽。
转眼间，那火光已被那人紧紧攥在了手里，他像是没有感觉到炙热的温度在他手上留下的创伤，下唇被他咬出了血液，他还是用手拍着，执着得，想要把那团已经开始暗淡的火给扑灭。几个小泡已经在他修长的手上冒出。他还是执着坚持着他的“工作。”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看见的，他和风影之间的美好。。看着这张照片，他还能勉强地说服自己，风影依旧是他的女孩，保持着那可笑的希望，咬着牙继续有着向她走去的勇气。
用术法操纵的火是无法用一般的方法扑灭的。火已经燃尽，那照片只剩下一堆灰烬，在他的手心静静地躺着。
房间里一篇死寂。那一刻，夜凌云心里的坚持，瞬间就崩溃了。
他无助地颤着手，看着手心中可以随风飘走的灰，顾不上浓涨的小泡给他阵阵的刺痛，那双白净好看的手斥着一道道血迹。他一次又一次地呼着自己的气。。喉间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就变了，低低的喘气变成了哽咽。
风影沉默着看着他仍不肯丢开的灰烬，下意识抓紧了床头柜的边缘。指尖戳进木材里的疼痛稍微缓解了心中更为沉重的痛。。她一把又一把地推着夜凌云的身子，把他推到了门边。
“我希望，你可以像那张照片一样。从现在起永远在我的世界消失。”
话音刚落，她对上了一双毫无光亮的酒红色眸子。眸中沉痛的悲伤如同一个漩涡差点也把她吸了进去，夜凌云扒住门板，支撑住自己快撑不住的身体。。他看着风影许久，犀利的目光似乎要揭露她佯装淡定的面具，向来都是势在必得的神情被挫败完全替代。他如同一个脱线木偶笑得空洞，轻而绝望的声音在风影耳边回荡:“真狠。”
“啪”下意识地关紧了房门，阻挡开了那颗想拼命向她靠近的心。
房门关闭，差点碰到了他的鼻。他的腿也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将军！”一直跟随他的Stan惊呼，“您的手。。”
手吗？夜凌云低头苦笑得看着那双血迹斑斑的手，燃烧的疼痛又怎么能和心中戳心的疼痛相比呢？从前的风影，怕是早就急匆匆地从药箱里拿出药膏，还要指着他的脑袋骂上几顿了吧。头靠在门上，他回忆着从前:之前在他看来匆忙得愚蠢的模样和那几顿臭骂，在他看来竟然都是美好的。
可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他了。
所以，就算他把自己的手烧成这个鬼样子，她也不会有半点心疼。。
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替他上药了。
她毁了那张照片，他不怪她……他只是担心，拥有一双这么难看的手，她会嫌弃。。
夜凌云坐在地上，手移向了自己的胸口，不断收紧着。
“好疼啊，Stan。。”他抬起头，给Stan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完了。Stan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将军这几个月是如何度过的，他比谁都清楚。在没发现那具尸体根本不是那位大人的时候，他还能对着“她”露出一点点笑容，严重点可以说是他还活着人的生活。可自从发现了尸体的身份，将军整个人都变了。他从不知道将军还有鞭尸的癖好（？），对于那具尸体，他毫不留情，下手狠辣。他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封在心底，每日便是训练和处理殿内的事务，一到晚上，他能看着大人与他的合照度过整夜。
如果非要在他心中排个名次，四平第一毋庸置疑，但紧接着的第二恐怕就是房间里的那位没谁了，而他自己，早就不知道拍到什么位置去了……
“Stan，”他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瞳孔周围一片淡淡的红色，那是Stan从未在夜凌云眼中看到的神色。那是希望彻底被所爱之人碾碎，满腔眷恋彻底被回绝的绝望。。
“这里，都疼得不像是我自己的了。。”
“怎么还会疼成这个样子呢。。”
夜凌云用手撑起身子，给Stan露出了勉强扯出的安心的微笑。“哈哈哈……”他一手撑着栏杆，仰头沉沉地笑着，一瘸一拐地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像个醉汉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摔下。。悠长的走廊上拉出一抹寂寞孤独的身影。。
可他又能怪谁呢？风影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他毁了与她长相厮守、共度一生的机会，亲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