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和亲·醉话

日尽已是酉正。

姜雪宁哪里还有心思接她的打趣，眼泪都不及擦一下，只拉着她要从这亭中起身。

姜雪宁：殿下，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您快跟我一道，先回鸣凤宫吧。

沈芷衣一怔。

沈芷衣：怎么？

姜雪宁向周遭一看，只远远看见有个小太监朝这边探头探脑，猜是宫里来监视的人，心底便冷笑了一声，愈发坚定断然。

姜雪宁：一应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您同我回到鸣凤宫中，换过身份改头便可出宫。

姜雪宁：和亲之事，自有最好的人来善后。只要您能安然出宫，余事便十拿九稳！

她攥着沈芷衣的手往前走。

可走出去两步之后才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阻力，回过头去，竟见沈芷衣立在原地，用一种迷惑的神情看着她。

这一瞬间，姜雪宁心底陡地一突。

沈芷衣重复了一遍。

沈芷衣：出宫？

姜雪宁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被一根脆弱的弦高高悬在了半空中，连声音都被带得颤抖起来。

姜雪宁：是啊，殿下不记得了吗？那天我曾问过您的。

沈芷衣似乎想不起来。

姜雪宁在入宫之前，想过自己入宫之后会面临的种种情况，不管是事情的败露，还是薛姝的堵截，可没有一种设想能与此时此刻对上。

她感觉哪里出了差错。

那一天晚上沈芷衣的回答还历历在耳，她向她重复起来，提醒她。

姜雪宁：就我生辰那日，在殿下宫中饮酒，我问殿下不去和亲逃得远远可好，殿下回答了我，还说恨生帝王家……

远近有些鸟语虫声的喧嚣，却衬得此刻越发冷寂。

沈芷衣恍惚了一下，一盏又一盏宫灯倒映在她瞳孔里，却只是毫无意义的影子，并不能带来多少温度。

眨眨眼，眼角下那一瓣樱粉轻颤，像极了一滴粉泪。

她到底是记了起来，心下动容，红了眼眶，笑时却觉满腔苦涩，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姜雪宁那微冷的面颊。

沈芷衣：傻宁宁，你都说是饮酒，那些话都是醉话呀！怎可当真……

“啪”地那么一声，那根弦，终于是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崩断了，姜雪宁悬在高处的那颗心摔了下来，摔痛了，摔醒了，也摔麻木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脑海里是混沌的一团乱麻。

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禁受不住般地退了一步，如坠扑朔幻梦似的。

姜雪宁：怎么会呢？去大月和亲，殿下分明是不愿的。

姜雪宁：这不该您去，也不能您去。既然不愿去，又为什么要去？

姜雪宁：我都安排妥当了，您只要回鸣凤宫，换一换便可逃离这四方宫墙，不由之命，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呢？

沈芷衣没有想过，她把自己的醉话当了真，几经压抑，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滚烫。竭力仰头，不使眼泪跌坠。

她想自己不该辜负宁宁这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的筹备，该由着自己以前天真放纵的性情一走了之，可偏偏有一种更沉、更深的东西，压在她的肩上，沉入她的心底。

这一时，姜雪宁竟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看不明她的目光。

只有她沙哑的嗓音。

沈芷衣：天底下谁都有资格逃走，可我不能，也唯独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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