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兔子

从牢狱中出来时，已近黄昏。

谢危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人来人往、万家灯火通明。

无一盏为他。

深秋的寒风有些凛冽，吹得他心口发疼，掉落满地碎片。

他途径一家小店，不知想到什么，忽得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舒朗，亦交织着难以忽视的苦涩。

而张语嫣，就是在此刻，来到他的身边，见到了他的苦笑。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竹一般淡然，可张语嫣却透过那朦胧的薄雾，看到了他的落寞与孤寂。

他心中苦涩，却难以言说。

张语嫣缓缓走近，可谢危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曾察觉。

突然，一个糖人被捧到了谢危面前，他抬眸看去，先入眼的，是兔子形状的糖人，再后面，便是笑成兔子模样的张语嫣。

她露出可爱的兔牙，眨眼道：

张语嫣：想要尝尝兔子的味道吗？

她说的，分明是兔子形状的糖人。

可谢危先想到的，却是兔子模样的她。

他呼吸一滞，心跳蓦然加速，手心出汗，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语嫣歪了歪头，将糖人递到他的嘴边，俏皮地打趣道：

张语嫣：不用不好意思啦。

张语嫣：兔子愿意被你吃的啦。

谢危的眸中划过一抹暗色，他知晓自己的不堪，却无法移开视线。

他沉沉看向张语嫣，接过她手中的兔子糖人，嘴角带笑，哑声说道：

谢危：多谢阿嫣…

谢危：我很喜欢。

喜欢她的兔子糖人。

喜欢她的笑容和宽慰。

喜欢她…

张语嫣看着谢危缓和的神情，悄然松了一口气。一旁店铺的掌柜见二人停在门口许久，招呼道：

万能配角：公子和夫人不如进店来看看。

万能配角：我们博轩肆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杂货店，应有尽有呢。

“公子和夫人？”

张语嫣的脸骤然染上了绯红，她摆摆手，摇头道：

张语嫣：不不不…

张语嫣：不是…

然而，未等她说完，谢危便打断道：

#谢危：不必了。

说罢，他握住张语嫣的手腕便走，似乎在逃离什么。

张语嫣察觉到谢危的失落和哀切，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手腕处的触碰，只担忧地看向谢危，眉间染上一抹心疼。

直到行至河边，谢危才停下脚步，松开张语嫣的手，疲惫地坐在水榭中。

他将面容藏在暗处，低语道：

#谢危：语嫣，冒昧了。

他这般说着，可看上去，却并无几分歉意。他只周身笼罩着一层伤怀，仿佛静待张语嫣的安抚。

如他所愿，张语嫣俯身缓缓靠近，垂落的发丝，她的声音带着说不尽的温柔：

张语嫣：居安，我在。

张语嫣：如果你想说，我一直在听。

她并不会刨根问底，亦不会戳人伤疤。

她只柔和似水，包容着、倾听着。

最后的余晖落在水榭中，复又隐入山后，糖人被咔嘣脆地咬了一口，谢危抬眸看着张语嫣，沙哑着声音说道：

#谢危：我幼时最喜欢的玩具…

#谢危：是一个机关木偶。

#谢危：那是母亲带我出游时买的。

谢危的眸中怀着浓浓的思念和感伤，张语嫣心疼地垂下眼尾，低语道：

张语嫣：就在…博轩肆？

谢危沉沉叹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点头，闭目道：

#谢危：阿嫣…近乡情怯…

#谢危：原是如此的苦楚。

他眼底的黯然，复又浮了上来。

而张语嫣，仿佛看到了无数个黯然神伤的谢危，心中骤显酸涩。

她缓缓走近，终于随着自己的心意，轻柔地抱住谢危。

沉重的过往难以忘怀，她只愿自己的一点点温暖，可以消散他的冰冷。

她是如此的善良，又是如此的勇敢。

谢危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胳膊僵直，机械地杵在空中。他呼吸急促，却强压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愿惊扰怀中佳人。

兔子糖人没有掉。

兔子主人在怀中。

谢危不可抑制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处，气息略过她的脖颈，惊起绒毛与颤栗。

她缓缓退开，眸中濡湿，哑声道：

张语嫣：居安，冒昧了。

她和他一样，嘴上说着冒昧，可看上去，亦并无几分歉意。

谢危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晦涩中透着些许淡淡的欲。

他怀中空落，心中亦空空落落。

半晌，谢危才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

气息交融间，四目相对，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细微的渴望：

#谢危：阿嫣，阿嫣…

寂静中，他们的眼中，只余对方一人。

夜色降临。

兔子糖人终于被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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