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把新桃换旧符
木家主殿上灯火通明，炭火烧的极旺，红色的灯笼映出一团又一团暖意。
可自古以来大家族的规矩就繁琐不堪，即便木老祖宗依然算是开明。但木家旁系的人还是个个如履薄冰，全都挺直脊背等待老祖宗的吩咐。
不是说满盘的美酒珍馐打动不了在座各位的神经。可就在一炷香前的功夫，几个不懂规矩闹着要吃老祖宗身旁八宝软糯的旁系子弟就被悄无声息地给请了下去，片刻后销声匿迹，足足震撼了未掌眼的旁系老小。
“许是好久不曾列席，竟都忘了规矩。”
木老祖宗素雅端庄，一身千佛衣收拾的妥帖干净，鬓发如云，但不似京城其他家族的老太太一般花俏雍容，仅仅两根檀木簪子便自带满身贵气，
“若是还有下次，家里小辈的便不用带来了”老祖宗温婉笑道，“省的在这丢脸，还乱了大过年的喜气。”
几个旁系的家主垂下眼，连连称是。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旁系带了幼儿来的几个子弟注意规矩。
老祖宗在主殿上话刚落音，外头就有侍从疾步过来通报三房主进府了。
于是众人将眼移至堂前，只见一红袍官员头顶官帽，脚踩官靴，行着官礼进了主殿，依稀可见袍子上被雪浸湿过的痕迹。
老祖宗捻着念珠，轻轻睨去一眼。
好家伙，难得回一次府，竟也不知道先来沐浴更衣拜见祖宗，反而顶着一身官服先去别院接了自己的外室团圆！瞧瞧这官服，那些雪渍便是他木承恩罔顾礼法的铁证！
“儿子拜见母亲，祝母亲福寿绵延，身体康健。”木承恩显然没有注意到木老祖宗的神情，目视前方躬身行礼。
“木大人几年不见，倒是好大的官威”老祖宗冷笑出声，容不得他不守规矩。区区一个躬身礼算得上什么尊敬?
“儿子愚钝，不懂母亲之意。望母亲赐教。”木承恩立刻抬起头反驳。
老祖宗伸手握住一旁搭着的凤头杖，眼神略微凌厉但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稳重，“子归，是以私礼参拜；官访，是以公礼相见。于私，浪子见母行稽首；于公，下级参上为顿首。而木大人回府，着官服称私娘却行平礼。怎么，是木大人远离了京城公私不分，还是老身这亲封的荣国夫人受不了你这五品官的礼了？”
木老祖宗突然呵斥，殿上瞬间就乱了架势，无论远近老幼一一跪下请罪，生怕老祖宗一气之下又使什么雷霆手段。
“母亲息怒，息怒”二房主木承忠忙帮着老祖宗顺气“莫气坏了身体”
“就三弟这么个混账东西，莫把您给气着了，怎样教训您吩咐一声便是，保证让您满意。”大房主木承义边帮腔边眯着眼扫视跪在底下的木承恩，“还不赶紧认错！”
“儿子知错，自请认罚。”木承恩马上行了个稽首礼，似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认错态度倒是良好。
又陪着宽慰认错了几句，木承恩想起正事，略略开口提了一嘴，本以为母亲会不悦，没想到老祖宗只是幅度极浅的点了点头。
“季东，将他那外室和女娃儿引来，瞧瞧规矩做派，再确定适不适宜放在府里将养。”老祖宗似乎是才注意到让殿上的人都惶恐不安的跪了一地，不由暗恼了自己一声。抬手给他们免了礼，然后偏头使唤季老管家。“至于方才让你们受了惊，等会让账房按人头各送份礼，就算是我老婆子的歉意。”
一言既出，堂上的大多数人立刻面漏喜色，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
堂上立刻又开始喜气洋洋起来。
须臾，赵晓离携着木思雨款款而来，小步入殿堂，于殿中央俯身问候行稽首礼。
这一举动让季老管家暗自点头，没想到三房主是个粗鲁不守礼，这养的外室倒是蛮懂规矩。
木思雨紧跟着见礼，在老祖宗应声之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大殿之上的情形。
老祖宗自是主位，身旁搁着两张精致华美的小案，右手边已然坐了位高束马尾，劲装红衣的小姑娘，她生的高傲美丽，一双丹凤眼轻轻挑着，眉眼眉梢尽是肆意，看到木思雨这样一个新来的外室之女，眼里倒是没有什么鄙夷不屑，只是透露着点淡淡的好奇。
而左手边的小案倒是未见半分人影。
至于下首，则依序是大房主木承义，二房主木承忠，三房主木承恩，这三房的嫡庶子女，各旁系的家主和旁系的子弟。
“来，走近些。”老祖宗开口将她唤近。
木思雨今日一见水绿色的袄裙，梳着乖巧可人的发髻，低低的应上一声，倒是让木承恩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她上前，挽袖，换著自顾自的给老祖宗夹了一块蟹肉，又执着汤勺舀了几勺蟹粉汤，献着殷勤“娘曾讲过，蟹肉丰美，最是养颜”
“是吗？”老祖宗一只手拂过鬓角，笑着和了声，但是一旁的季东见她眼色暗淡了些。
以为木思雨能讨的老祖宗一丝欢心的木承恩当下安定，开口央求道，“母亲，孩儿不日又将前往江南，此去少则三载，多则五载。想着年岁较长，思雨也将要及笄，便想请求母亲帮儿子照料妻女。”
“府中毕竟人多，将他们寄托在府中，也好有个照应。”
“至于囡囡那儿，我自会去解释”
老祖宗没睬他，只偏头轻轻跟木蓁蓁换了个眼神。
木蓁蓁早放了手里的兵书，一只手撑着下巴，眸光扫视木思雨，唤道“夹两块牛肉来尝尝。”
木思雨神色一僵，但还是顺从。
然后木蓁蓁又道：“斟茶”
木思雨气闷，在别院养的娇娇脾气差一点就要被激上来，但还是想到如今处境，仍是顺从。只不过脸上被气红了一大片儿。
木蓁蓁略略满意，对着老祖宗开口：“是个好相与的”。言下之意就是，心机不算深沉，在府里头闹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