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仅存良知

沈殊瑾也被里面的动静给吓到,打开门,便看见楚入脸涨红得很,面露怒色,眉色上扬,显然是被洪田秀给气出来的。不得不说,洪田秀是真的“高”,竟然把楚入给惹恼了。

沈殊瑾默默又关上门,反正这又不是他的插手范围。

“一些人缊袍敝衣,略无慕艳意,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洪田秀你要么给我好好读,要么我就不教。你所口体之奉比多数百姓孩子好得多,却不愿意念书,打仗吃不了苦,你还能做些什么?!是继承你父亲的衣冕,还是种亩田地?有些百姓没有自己的土地,平均地权只不过是口上说说,根本没有践行,你觉得他们又当如何?做你们的奴婢,侍奉别人。包括你们的吃食,百姓种;你们身上所穿上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百姓所织,宫里那些绣工其中也有些百姓的孩子,也有些小姐。百姓的孩子像你这般大,不是去打仗便是一心为读书,做你们的下人,但客栈、楼里的店小二,要么被买卖。表面上的盛世,早便不是盛世了。各地所筹划的起义,你还能安稳地过多久?”楚入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人可以笨,但是不可以不学,京川只是一个小县,没有多大。

洪田秀看着楚入认真的神情,第一次见这么凶的教书先生,但也的确点醒了他。

洪田秀总算是认真了些,“愿席耳恭听喽,先生发这么大火,不太好吧?”洪田秀用衣袖拭去了桌上的墨水,全然不顾袖上的污渍,左手托着左边的脸,扬起眉毛,嘴边留有淡淡的一丝笑。

楚入收敛了些怒火,继续上着课。

夜里,楚入和沈殊瑾在屋檐上赏月,楚入还捎了些酒水来。

“累吗?”沈殊瑾问道,楚入今日发了如此大火。

“或许,”楚入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是这般说,“洪田秀是不太用功,一旦用起功来怕是没个几年便可以赶上我了。我性愚,而他不一样,天生的聪慧,十多年来这样的人才竟被这样埋没,他似是天生便有这种顿悟的能力,只要跟他讲些课,他一下便能记下,简直毫无压力,不像我以前教过的学生常需加以巩固。这般天生聪慧,真的是难免惹人嫉妒恨,但也无妨。”楚入明显有苦笑,楚入一身白衣在明月下显得格外耀眼。

他儿时便喜欢听前任皇帝李权的事迹,可李权推翻旧政权,建立新的政权,便是大楚,登基掌政没过几年便病逝了,传位于李濂粱。

据说那李权出身寒舍,缊袍敝衣,性天愚,但寒窗苦读,漫天大雪的草屋下,他的手被冻伤了,仍然搓着手,单薄的衣物,还有些破烂补丁,全身冻得发抖,但手上仍捧着一本书,那是他借来的书,明日便要还。眼皮沉重得很,困意不由袭来,李权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把困意赶走,不一会儿,眼皮越来越沉重,但还是强撑着。床是用石头做的,上面铺着草垫,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枕头,十分单薄的被子,简单的灶炉,里面有些柴火,想烤些火,又怕手抖烧了书,赔人家个不是,便没有烧火。坐在桌前,有个简单的窗户,外面便是黑漆漆的,下着漫天大雪,还在“呼呼”地刮着凌冽的寒风,好似要把这草屋吹倒。

李权年少时便对当时政权诸多不满,百姓流离失所,颠沛流离,各地闹饥荒,而那个末代皇帝却在皇宫里锦衣玉食,对外面不闻不问,并且还下令杀死全部流民。于是,李权下定决心读兵书练武,是要推翻这迁腐的政权。可是书又从哪里来呢?李权挨家挨户地去借,并且商量好归还日子,但仍然受尽不少挨打,还需按时归还。有次,李权的一根小指被人刻意用车碾过,被无情地碾成了烂泥,惨叫不绝,但却没有得到半分同情,反倒招来一片笑话。

李权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这迂腐的政权,早就该被推翻了!怎能存留这一百多年?!他在流民中简略组成了一支队伍,可大多都被饿死,他们没有任何吃食,能嚼草根、吃馒头都算好的了,有些被饿得不省人事,说话都说不出一句来,动都动不了,根本没有力气去练武,再更别说去打仗了,他第一次决心被现实无情地浇灭了。当李权再一次看到与他一样的流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悲愤,气从心来,于是决定再组织一次,又下定决心是要推翻这政权。可他也饿,他怎么解决这些吃食问题呢?

李权喉咙干渴,一根小指被当年的那些嚣张名门望族碾碎,肚子发出饿的声音,每走一步就像是煎熬,驼着背,心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激情,甚至觉得这次可能又会失败,这迂腐的旧政权,贪官污吏,昏君,他根本斗不过,连组织一只队伍都难,有什么能力去推翻政权?

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递给他一个烧饼, 一双纤手皓肤如玉,那只手上还带着一玉镯子。李权忽地抬头,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身材娇小,眼睛忽闪忽闪的,映着清波,眼里仿佛有星辰,两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扎着,白嫩而红润的脸蛋,可爱极了。

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饥饿以及让他忘记了年少的意气风发、昂扬斗志,夺过烧饼,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便啃了起来,像是十几天没吃饭的饿狼。

“别急,小心噎着,我这儿有水…”小女孩发出稚嫩可爱的声音,拿出水来。周围人看着李权的样子,都向小女孩扑过来,都觉得她身上还有烧饼,也再也顾不得什么道德底线。

李权接过水,心中仅存的一丝良知,将小女孩推开,说了一句,“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见这些人了吗?!还不快走!”

小女孩被推倒在地,她才所站的地方,堵满了人,一时间被吓得哭了出来,赶忙爬了起来,跑向远方,还回头看了一眼李权,然后便再也没有看跑走了。

小女孩落下一个簪子,也没有来得及捡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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