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小茴的叛逆(三)

山川送母亲回房歇息去了,偌大的正厅里只剩下小茴,坐在软凳上实在是坐立难安,又不敢随意起来走动,其实也不知为何要来,总觉着惊慌,非得见一见才安心。

小丫鬟圆圆和秀秀躲在门外偷偷看着山中居唯一的女客,很是好奇,猜测着会不会就成了自己的女主子。山川一边骂着人一边风风火火的又回到正厅,明明交待她不要上门来,偏是不听,又害得母亲好一顿教训,老生常谈的又谈及了他最头疼的婚事。

“去去去,看什么看,活都干完了?”山川赶走圆圆和秀秀,把母亲的手炉递给了小茴,择了一条太师椅落座,“你来干什么?于堇还没有消息,有了消息我会去找你,害得我被我娘又是一顿数落。”

“我想请你给我母亲带一封书信报平安。”小茴实在想不出缘由,被山川忽然一问就随意编了一个可笑又没用的由头说出来就后悔了。

“非得是我么?你临走时给你留了不少银两的,只用了二三两银让小二替你送到秋林县绰绰有余了。穆小茴,你该不会真觊觎我吧。”山川握着领口警惕的看着小茴,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她来找他的缘故了,小茴忽然忍不住眼泪低声抽泣起来,吓得山川坐不住了,来来回回踱步挠着头,这女人没毛病吧。“圆圆,圆圆,你给我进来。”

圆圆听见叫声丢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跑进来,一进来就看姑娘在哭,主子爷坐立不安,若非知道主子的性子,难以让人不误会啊,圆圆暧昧的笑出来,“爷,您叫我。”

“她哭了,你想想办法,她爱干嘛就干嘛,我,我回府里去几日,有事让小厮来找我,没事可别来了啊。”山川把圆圆推向小茴,着急忙慌的离开了正厅,一刻也不想多待,立刻从廊下拿了斗笠就匆匆离开了山中居。

圆圆拿出手帕递给小茴,“姑娘,别哭了。是不是我家山爷欺负你了?”小茴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她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客栈里,一想到昨夜那个发了疯的女孩子就想到了她和于堇。

“哦。那,是遇上伤心事儿了?”

小茴点点头,秀秀见山川匆匆出门,也偷偷溜进来查看,拉了拉圆圆的袖口,“该不会是饿了吧?”

“对对对,姑娘,跟我们一道去吃些点心吧。秀秀,你去回夫人话,能不能让这位姑娘留下?”

“不,不,我这就要走的,叨扰了。”小茴开口拒绝的圆圆的挽留,把手帕还给圆圆站起来就要走,圆圆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拿过秀秀的手帕捡了几块糕点包起来,“姑娘,您别难过了,这是我做的糕点,你吃一些吧。您住哪里?我让小厮送你过去。”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走。”小茴没有接糕点,失了神一般的就往外走,圆圆把糕点塞给秀秀,拿了一把油纸伞追上去,“那,带把伞吧。”

小茴撑着油纸伞一个人漫步在雪中,街上行人匆匆,就连乞丐都不知躲到何处取暖去了,整个中都城都显得格外清冷。快走到客栈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昨夜的疯女子朝着她冲了过来,红着眼,发髻散乱,脸上的脂粉红的白的杂乱无章,不知是笑还是哭,她冲过来一把握住小茴的肩头用力摇晃着,“是你是你,是你抢走于堇的,是你,就是你。”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中小茴听到了于堇的名字,像铁锤重重敲在心头,“你是说于堇吗?”

“果然是你啊,你就是那个小贱人,哈哈哈哈,是你害我没了孩子,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疯妇恶狠狠的说着就把小茴扑倒在雪地里,粗鲁的撕扯着她的衣衫,一口一口咬在她肩头、喉咙、双颊上,这番闹腾引来不少行人驻足围观,小茴疼得用力挣扎着,疯妇的力气极大,小茴的反抗毫无作用,疯妇忽然捉住小茴的手生生咬掉了她的小指节,鲜血喷涌而出,疯女人看着满手的血越发兴奋,死死按住小茴,每一口都咬破皮渗出血,小茴的痛哭惨叫却引不来半分的同情,竟没有一人上前救她。

“婉儿,婉儿,来人,拉开她……婉儿。”吴氏从客栈跑出来,街上的动乱让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女儿又不见了,立刻带着小厮追出来还是为时已晚,奄奄一息的小茴倒在血泊之中,断指处还不住往外冒着鲜血,被三四个小厮按住的吴婉儿还是满口的污言秽语,吴氏捂着嘴含着眼泪缓缓走近小茴,伸手探了探鼻息,已然没有了气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那双瞪得大大的双眼还在流着泪水,“老板娘,还有脉搏。”一个学过几日医术的小厮大着胆子探了探小茴的脖颈,还有微弱的脉搏,“我记得她,是明家山爷带来的。”

“去,快去请大夫,你,你速速去明府回禀山川,这事儿瞒不住的。”吴氏脱下斗篷裹住小茴,她是心疼这个女孩子的,昨夜廊下的安慰让她释怀了许多,没想到婉儿居然差点害了她。

此时,被围堵在路边的马车里跳下来一个人,正是前往太学府商议春试事宜的方远航,马车被看热闹的人挡住了路便挑开帘子一看究竟,竟发现那血泊之人正是小姨子小茴。

方远航拍了拍小茴的脸,早没了人气儿,“来人,把这个疯妇给我押进大牢听候发落。”方远航怒斥到,瞪了一眼吴氏,横抱起小茴上了马车,随行的官差们也都认得小茴,立刻拨开人群开路,几个强壮的官差拿来绳子三两下就把吴婉儿五花大绑押解着追上马车往衙门去了,吴氏一脸惊慌失措,“你们凭什么乱抓人?”慌乱之中抓住一个官差责问。

官差一脚踹开吴氏,“我等亲眼所见乃是那个疯妇伤了穆姑娘,她可是咱们的方大人的小姨子,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山川得了消息吓得差点背过气,这才离开山中居多久就出了事,山川冲进客栈大门,一眼就看到脸上还有血迹的吴氏呆呆坐在客栈前厅的太师椅上,双眼无神,四下巡视一番,怒喝一声,“人呢?”

“山爷,您带来的姑娘是方大人的小姨子,已经被方大人带走了。”小二畏畏缩缩的上来回话,方远航是官不敢惹,山川是明府的小爷也实在惹不起。

“哪个方大人?”

“秋林县县丞方远航方大人。”

“伤她的是你们小姐?”

“正是,我家小姐发了疯才伤了姑娘,山爷,还望莫怪罪。”

“呵呵,哪里轮得到我来怪罪什么,那位穆姑娘不是一般人,一是鹤园未来二夫人的好友,二是鹤园于小爷未过门的娘子,还是我家少主特意叮嘱要关照的客人,我看你们这个客栈等着被拆吧,告辞了。”山川调头就要走,要替小茴讨公道的人多了去,轮不着他费力气,吴氏听完立刻叫住山川,缓缓走过来,眯着眼看着他,“你说,刚刚那个穆姑娘是于堇未过门的娘子?”

“没错,我带她来中都城就是来找于堇的。”

“呵,呵呵,呵呵呵,报应啊,报应啊。都是于堇做的孽。”

“此话怎讲?”

“若非于堇骗了我儿的身子,我儿哪里会发疯,又怎会伤了他未过门的娘子呢?”吴氏红着眼恶狠狠的说着,一字一句间都恨不得把于堇撕得粉碎,山川这一听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只得干涩一笑,都说男女之情最伤人心害人命。“那你留着跟官府解释吧。”想来穆小茴有亲戚照顾着,总比在外的好,自己也乐得清闲。

也不知睡了多久,小茴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方远航正靠着太师椅上看书,两个小丫鬟正趴在床边轻轻替小茴擦着药,见小茴缓缓睁开眼便回头去叫方远航。

“小茴,你还觉着哪里不舒服吗?那个疯妇,姐夫已经让人把她关起来了,一定给你讨回公道的。”大夫们擦去她身上的血迹时伤口显露出来,那一口口血肉模糊的咬痕,有几处连皮带肉的深可见骨,脸上的伤口便是愈合也要留下疤痕了,断指也因耽误了时辰接不回去了,真不知要如何跟小芋说,只好先暂时瞒下来,查了究竟再说罢。

小茴的嘴唇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反而扯得喉咙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丫鬟拿来止血的药粉立刻覆盖着伤口止血,小茴疼得哭了起来,泪水流过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那疯妇一边疯狂的啃食她的骨肉一边在她耳边说着她与于堇的云雨之事,字字句句都是一根根长针扎在心口,此时此刻她对于堇满满的失望,他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真是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此事我暂时不会跟你姐姐提起,待你养好伤了再说。”

小茴挣扎着起来抓住方远航的袖口,顾不得自己的大动作又撕裂了伤口,洁白的寝衣霎时间开出朵朵鲜红的花朵,“我,要,嫁,明府的,山川。”小茴每个字都说得痛苦,却又那么笃定,说完又疼的晕了过去,“去,叫大夫。还有,去找明府的山川过来。”方远航扶着小茴躺下,她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嫁给于堇么?何时移情别恋他人了?这才几日的光景,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行,此事必得让小芋来一趟。

“来人,回府去请夫人来一趟。”

夫奇异之梦,多有收而少无为者矣,做梦总原由可寻,梦境的真真假假是让人所困惑的,常常有人觉得梦就是现实,小茴的梦境里都是于堇,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甚至梦到过他们大婚时的场景,她一身红妆牵着于堇的手上了花轿。而于堇要杀阿姒、雪地里的道歉和疯妇的话语又如同巨斧一般,一刀刀劈碎了她对于堇美好的神往,这些年几乎每个人都在告诉她,于堇才是她最终的归宿,曾经她也一度认为于堇就是她此生的依靠。而,那一句忍着极痛说出来的要嫁山川,是她此生唯一的叛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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