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同心

楮涵虚笑了,笑容之中竟然有一些清冽的傲气:“哪一句都有错。辽东郡公强词夺理,侮辱吴兄,心里难道没数吗?”

王泊气结:“你你你……”

“只会说你是没有用的,辽东郡公。”昀晔抱起手臂笑道,“王七郎你讨了孤的讨厌却不敢多说一句,就没有想一想是为了什么吗?真的仅仅因为我是太子?你的反省力,还有待提高啊!”

“今日临淄王大婚,我不与你们口舌!”王泊愤愤道,“但等大婚过后,你们,等着吧!”

“等着就等着!”吴牧怼道,“还怕了你了!以为自己是王家人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准太子妃都还以理服人呢!你又算的了什么?”

“准太子妃?不过我旁支偏房而已,成不成的还要看陛下的意思。你以为你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就很了不得么?我可是皇室之后,祖母可差点就登了帝位的!”王泊扬起下巴,好一副高傲的模样。

“成,你厉害,你是正佑女帝血脉,你身份尊贵。”霍存己笑道,“太子和公主都在,这说话还这么豪横了吗?我以为你王泊还是知道分寸的。”

“分寸不在此,在于风骨。”王泊傲然道,“我王家也曾是百年簪缨,可以傲然群雄的。我就是不是皇家血脉,我也自认为应有风骨存在。”

“王家风骨什么时候成了无理由挤兑他人了?”嘉阳已然受不了王泊了,出,言讥刺,“凝珠姊姊最有风骨了,言行有度,从不无由挤兑他人,哪像你,一言不合就欺软怕硬直到现在。王家人,才不都是你这副模样!”

“好了好了,别说了,邝家姊姊在上头听着呢,就要合卺了,我们莫吵。”王凝珠小声劝解道。一直锯嘴葫芦般默不作声的韦清这时候也难得插了一句话:“今天是临淄王的婚礼,我们和睦些,让新人也省心些。”

礼堂上,听了许久孩童争执的邝净珣微微一动嘴角,终是溢出一丝微笑,该入洞房了,她心里,也跟着怦怦跳了起来。

一旁成涛也是紧张,私下底排演了这么多日了,总算是每一步礼仪都没有走错,顺顺当当地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如今要洞房了,他是头一次,不由得他不害羞又紧张。

顺着眼角的余光斜瞥过去,成源身着常服,在主位上站着,见他一瞥过来,对他激励似的微微一笑,他心下稍安,不由得也调整思绪,微微地露出笑容。

“涛弟也即将入洞房了,时间过得好快。”成源叹道,看了一眼玥真,“也不知时光总解催人老,都催了些什么,转眼你我大婚,也有十年了。”

“十年之期遇上涛弟大婚,也未尝不是美意。”成源笑道,“说来,我也忘了,涛弟小我,竟有十岁的事了。”

“阿珣也小了我十二岁。”玥真温和笑道,“说来若是我生在民间,年龄或许可做阿珣的母亲了。”

“之前我们总是吵一段又更加好上一段。”成源说着,意有所指,“如今,又是一个轮回了。”

玥真不做声,只看着手上红玉镯,似是听而不闻。成源也不管她,只看着她头上的红玛瑙步摇发怔,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道:“过了这些时日,我也不曾明白,当初松江边初见你,为何就念念不忘。明明你也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而后来如何成了非你不可,我也无从得知,只觉得让人关注你久了,自然而然就更上心了。”

“也许初时好奇,年岁见长后是你远远地看着少年心动,而我不知道呢?这种事情,你不知,我怎知?”玥真低下头,看了腰上的玉佩,随即又看向合卺已毕入洞房的两人,“如今有些事既然发生过了,就不能当做不曾存在过。从前再好,也和如今不同了。”

“你能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成源笑道,“这下子,该闹洞房了,走,咱们看看去。”

“新人来投同心骰啦,投出双六奉上新婚贺礼,不成罚对情诗!”宗室起哄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热闹的笑声。

“紫帐春深融暖意,良辰不负此生缘。新妇在此给大家先对上一句了。”邝净珣爽朗的声音响起,端的是落落大方。

“好啊,新嫁娘大气不拘泥畏缩,好!大家与新妇共敬一杯酒,如何?”晋阳侯之子楮钟秀大声说道。

“共敬一杯,干!”众人满饮一杯酒。

“新妇对了,新郎怎能落后,也来一句!”众人起哄。

“红烛映妆凝晓露,同心共饮合欢觞。”过了好一阵子,成涛细小的声音响起,显见得是红着脸说出的。

“不错不错,临淄王才情可嘉,如今,我们再来猜物如何?”洞房里,众人兴致正高。

“可别闹得太过了,一会儿还要洞房呢,明儿早起可不许耽搁了!”玥真笑道。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我们适可而止,定然不会让涛弟误了时辰!”洞房里,是一片带笑的声音。

“来来来,我们来猜物。王妃描述物件模样,让临淄王猜一猜。”

“好!开始开始……

临淄王大婚后,成源和玥真的关系,又开始短暂的回暖。两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新婚时。一时之间,上阳又是一片平静,不起波澜。

丰明二年的夏日宛如指间沙匆匆而过,去的飞快,转瞬间,秋日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转眼间,隆冬十一月,也缓缓到来。

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从翊坤宫嘉德殿传来——才人李舒辞,怀孕了。

李舒辞怀孕的消息传来时,成源正与玥真共赏一幅当朝书画大家张道白的书画,听得德喜传来消息,成源一惊,手中的书画悄然滑落,“啪嗒”一声,落在了几案上。但总是震惊,却也肉眼可见,其难掩的喜色。

玥真伫立一旁,自是将成源的反应,看进了心底,她低下头,轻轻地将书画收好,叫了濂珠进来,声调平平:“濂珠,把画收好,再拿一匹绢来裹了吧。如今,李才人怕是更需要它。”

濂珠应声上前,就要接过玥真手里的画装裹,成源猛地转身,沉声说道:“忙什么?先退下,这画不急着送给李才人。”转而,他转身对玥真恳切说道:“你这是怎么了?玥真,李才人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他的到来我虽然不能说一点喜悦没有,但我也并不期待他的到来,伤了你的心。你何必如此贤惠为人,让自己伤心?我之心,也并非冰做的啊!”

“陛下的心不是冰做的,妾的心就无足轻重吗?”玥真情绪迸发,说道,“陛下选了新人,有了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妾是心窄,但也算是明事理。又怎么不会为陛下分忧?妾如此做法,又有何不对?”说着,她转过身,不再看成源一眼。

成源沉默了:“玥娘,我是源郎,但也是万人之上的陛下。”短短一句话,却是似乎写尽了所有的悲哀。

“也左不过是宠幸了几个新人,有了一个孩子罢了。”玥真冷冷道,但紧接着,她又吸了口气,放柔了些声调,“但是,于作为一个皇后而言,你并没有错,只是我身为女子,心里过不去罢了。”

“何况,”玥真抬起头来,凉凉地说道,“陛下去年纳新人时曾经说过,南边的元和帝孟徵琛来信说他后宫已有好几个妃嫔怀上了,可如今今年十一月都过去了近一半,可见到元和抱了几个孩子出来?还不是统共就只生了一子一女,堪堪和你如今的子嗣打了个平手?”

成源语塞:“但如今子嗣稀少,连朝臣也在催促……”

“我自是知道,”玥真打断他的话,平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前朝的情况与今朝也是不同了。如今已不是子嗣稀少也能无忧立嗣的时候,自然不能与以往一同视之。我之心,也委实不能过窄,钻了牛角尖。今日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吧。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李才人有孕,你也该给她应有的待遇了。”

丰明二年十一月十一,李才人有孕,丰明帝大喜,晋才人李氏为四品美人,赐流光锦两匹,暖缎四匹,粉色梅花头面首饰一套,红珊瑚梅花玉簪一支和百蝶穿花鎏金步摇一支。

旨意颁下的那日,翊坤宫嘉德殿外挤满了前来道贺的宫人,连廊下的红梅都似沾染了喜气,开得比别处更艳几分。

成源回到坤宁宫时,玥真正坐在窗边翻看着内务府呈上来的岁末用度账册,指尖划过“流光锦”三个字,停顿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翻了过去。

“在看什么?”成源解下沾着寒气的披风,递给宫人,走到她身边坐下。

“不过是些琐碎账目。”玥真合上账册,抬眼看向他,淡淡道,“李美人那边,赏赐都送到了?”

“嗯,她谢了恩,说身子乏,朕便没多留。”成源拿起桌上的暖炉,塞到她手里,“你这几日总说手凉,多焐焐。”

玥真握着温热的铜炉,指尖渐渐回暖,轻声道:“她既怀了龙裔,该有的体面不能少。往后每月的份例,按四品规制加倍吧,再挑两个稳妥的稳婆去她殿里照看,免得年轻不懂事,伤了胎气。”

“你想得周到。”成源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玥娘,其实你不必这样……”

“陛下是想说,不必这样周全?”玥真打断他,语气淡然,“妾是皇后,这是分内之事。总不能因一己之私,失了分寸。这些事理,妾从前懂得,如今也不会变。”

成源沉默着。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花落在窗棂上,簌簌有声。一只雀儿在椒房殿的窗棱上轻轻走着,支棱起自己小脑瓜子,歪着头,东看西看,模样甚是灵动可爱。

玥真看着成源的模样,不再做声,只是伸手,将暖炉往他身边推了推 ,成源接到暖炉,抬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多少有些发自内心的喜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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