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相见
事到如此,只能让萱茵去碰碰运气了。
永定二十九年七月廿六,萱茵终于幸运地在出营帐送药的时候,遇见了尚武,以“毛手毛脚”地在经过尚武时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的方式,和尚武打了个照面。
于是,萱茵被尚武认了出来,在一众“关系户”的异样眼神里,跟着尚武在前头走进了营帐里。
营帐里,宁王孟成源斜倚在帐中椅榻上,手中捏着一份奏报,在仔细阅读着。听到脚步声,他抬眼向这方看来:“尚武,何事前来相报?”说着他又往尚武身后看了一眼:“是又到了换药的时间了?”
尚武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军中礼:“是。今儿让一位故人来替殿下换药。”
“故人?”成渊抬眉,“是上阳的故人还是军中的?”
“殿下一看便知。”尚武左移一步,退到一边,示意萱茵赶快上前。
“参见殿下。”萱茵端着装着药品绷带的托盘,举过头顶,对着成渊端正地行了一个跪礼。
“起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何处的故人。”听到了萱茵的声音,成渊一愣,随即慢慢露出了笑意,像小石子投入水中,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慢慢地荡漾开来。
萱茵应了一声“是”,随即站起身来,手中端着托盘,来到了成渊身旁:“小人换药一道,并非最佳。小人的师傅张医官医术精于臣,殿下要不召张医官前来一见?”
张医官,可不就是林致么?成渊眼睛亮了起来,对萱茵说了一声“准”。
营帐内,林致独自看着一小火炉药罐,扇子轻轻扇动。小火炉子白烟冒起,缓缓升腾着,发出轻微的“嘭”“嘭”声。水汽弥漫在空气中,轻盈地跳动,谱写着属于它们自己的乐章。
营帐掀起,萱茵带着尚武小步跑着冲了进来,小声道:“娘子,主帅请您过去一趟。”
林致看了一眼药炉,萱茵会意,立刻说道:“这药还没炖好,就让徒儿来帮忙照看吧。师父大可放心。”
待林致进入孟成渊的营帐时,成渊已然将奏报放下,微微支起身子,在榻上候着了。由于起身不便,他以手支颐,靠在松软的垫子上,看上去颇有一些帅气的慵懒。
看到林致,成渊的眼睛瞬间充满了神采,整个人似乎都随之亮堂了起来:“医官可好?以今日之状况,可要用针?”
“今日怕是不需要行针。”林致说完,看他精神如常,松了口气:“伤筋动骨一百日,上官今日之状况,只需继续静养为好,倒是行针却是不必。”
“哦?”成渊笑了开来,“那末?医官觉得,我这筋骨,可还能上马拎枪?”
“按照如今这情况,近日内怕是不能。如是远日的,容我为上官诊脉方可看出。”林致拱手利落道。
“劳烦医官。”成渊把手放在了请脉的墩子上,示意林致上前。
林致仔细切脉过后,面有难色。成渊见状,扬声对尚武说道:“尚武,你先出营帐,看看附近,不要随意让人靠近营帐。”
尚武答声“是”,迅速地退出了营帐。成渊见他身影消失在了营帐外,这才放低声音对林致道:“你方才对于我的脉象,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林致低声道,“我观上官脉象,身体虚亏。日后自是可以调养好,只是,”她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只是从此之后,对上官的生育一事,怕是不利。”她说着,脸上越发的红,难为情道:“日后,上官要子嗣,只怕是比常人难些。偶尔一次有嗣,已属幸运。”
成渊一愣,随即放声大笑,林致抬头一看,却见他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林致羞恼,缺碍着在军中,不便发作,只得按下情绪不表。过了一阵子,成渊渐渐止住了笑,小声问她道:“你便是因为这事觉得羞于启齿?”见林致微微颔首,他不免又笑:“这事确实不便大肆宣扬,但也不必过于忸怩。毕竟,我宁王妻女一事,军中无人不知,你大可不必担心不成体统。不过这军中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出战了,临产换帅,没那么容易。我也甚觉为难。这些日子,我在帐中养伤,军机不曾懈怠,但终究是只能据守,不能迎敌。换昔日可还算好。但这次穆勒先来挑衅,不杀他个大胜心服口服怕是难以收场。”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目光炯炯:“此事,还是再请一个能将来一战为好。”
“如今能战的,年轻一辈的目前还只有你一个,老一辈的只剩下济阳侯叔。你这样,临时换帅,怎么能好呢?”林致低声说道,“况且,方才我还有一点未曾言明,你这身子骨,若要活的久一些,怕是不宜再上战场了,再上如同催命,白白耗损身体而于国于家无益。你若真想此次大捷,就得换个能人上战场来。”
“我手下的副将倒是个不错的,就是短时间内不知可能服众。”成渊闭上眼睛,“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派人密报父亲,请他立刻着一个军中有威望的前来替换。此事万望重视,越快越好。”
林致点头:“这样看来,最好。”
成渊的密报,在半月后抵达了上阳。此时成渊已守城不出许久,林致也在军中呆了半月了。七月,已然近了尾声。
孟敏知接到奏报后,看了一阵子,转而迅速命人将奏报移交给了太子。
成源皱起眉头,看着奏报,陷入了沉思。成渊所说的,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如今的形势,也委实短时间内难以找到一个将领且中途换帅,最好还是让下头一个知己知彼合适的顶上。如果成渊实在不适宜上战场,那么让他不出战,在后头指挥,再让副将替他上场打穆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
算算时间,如果是平常,这时候玥真又要送一些小食来了。只是这一段时日,玥真和他变了脸色,已然好久不曾予他小食了。
成源这些日子一直等她来问个清楚,可左等右等,玥真一直不来。想了一想,成源还是决定主动去玥真那儿说明清楚这事。这是成渊单向的书信,不曾寄出,说明他知道事情轻重,也知道自己对于此事并无不应有点看法。而玥真和林致的事儿,他想了想,觉得既然几年前就选择了过下去,就没有继续纠结下道理。该如何就如何,何况他也还想享受一家五口的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成源奏报一收,说了声:“去珠辉殿。”转头就带着内侍走向了玥真处。
珠辉殿门前此时热闹非凡,梅林里传来了孩子的欢笑声,殿前梅林外,玥真和崔雯屏李舒镜三人站成一排,含着笑意看着嬉笑的孩子们,笑语声声,言谈中,尽是人间乐事。让人老远听了,就感到一股熟悉温暖的烟火气。
李舒镜最先看到成源的身影,她轻轻推了推玥真:“太子妃,太子来了。”
“哪儿呢?”崔雯屏转头看着看,在屋檐下拐角处看到了成源缓缓而来的身影:“太子妃,太子这是来找你聊私房话儿了啊。”
玥真淡淡道:“太子今儿倒是来的早。”
“太子与太子妃要聊私房话儿,要不,我们退避?先带着孩子回去了?”李舒镜巧笑着对着崔雯屏努了一努嘴。
“也好,我带着昀曙回去了。晚些再带他来找太孙。 ”崔雯屏说着,就要让惊鸿去叫昀曙。
“不用了,太子与我无甚可说的。崔良娣不用为了此事打扰孩子们的兴致。”玥真恰到好处地截住了她的的话头,口气温和而淡漠。
“太子妃莫非为了近来宫中的风言风语和太子还在怄气?”崔雯屏奇道。
“许他为了捕风捉影的事情和我置气,不许我为了同样的事儿和他气上一气?”玥真寸步不让。
“太子终究是太子,太子妃难道要和自己的后半生过不去吗?”李舒镜担忧道。
“良媛言重了,这事儿还不知太子要说什么呢。”崔雯屏打和气说道。
话说着,成源已然来到了三人面前。
“今儿你们几人倒是很有兴致。”成源笑着和三人打起了招呼。
“殿下今日也好兴致。”李舒镜和三人行过礼,笑吟吟道。玥真也见过礼,态度只是淡淡。
成源笑着点点头,随即目光放在了玥真身上。 “今日相见,可是不易。太子妃不想多说些什么吗?”
“太子平日里政务繁忙,妾也无甚多话好说。”玥真话语平静,依旧是淡淡的。
成源仔细看看玥真,见她表情淡漠,似乎无甚情绪,心里也约莫有了个底:“我和太子妃有些私房话要说说,可否让我进殿一叙?”
“午膳快近了,我带昀曙先回去了。”崔雯屏见状说道,大有带孩子就走的劲头。
“昀晔与昀曙关系甚好,一日不见就嚷着要见弟弟,昨儿还专门留了昀曙喜欢的山楂糕和五珍脍。午膳就在珠辉殿用也无妨。”玥真说道,身手轻轻挽住了崔雯屏离去的步伐。
成源见状,知他在怄气,缓声道“无事,我与太子妃入内私话即可,不必打扰孩子们的玩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