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阴阳人

林深讲，江闽有些地方有杀女婴的习俗，百灵的母亲李姐生下她后，婆家要溺死百灵，好让李姐尽快怀孕生男孩。李姐不舍得，百般乞求，加上又是第一个孩子，李姐的丈夫软下心来，答应养着百灵。等孩子养到两岁多，当地旱灾，百灵生病，高烧不退，婆家又有了杀死百灵的想法。李姐就抱着孩子躲进了深山中。山民把山中能吃的东西都吃掉了，山中又多豺狼，李姐带着一个年幼生病的孩子，衣食无着，担惊受怕，心灰意冷之下，就抱着孩子投了山洞中的湖，也就是那个溶洞中的湖。意外发现湖底有洞，李姐通过那个孔洞、顺着暗河，找到了那片谷地，发现谷中有湖，湖中有鱼，湖边的草地里很多野菜，树上很多野果，百灵的烧也意外的退了，从此娘儿俩就一直生活在那座山谷中。直到林深意外进入，那之前娘儿俩没再见过外人。林深想回原来的世界，李姐不想，毕竟谷中除了人少，其他都挺好。百灵听林深说那么多外界的东西，心生好奇，也想出去，遂帮着林深找出路。后来他们发现湖中鱼儿、谷中动物行为有异，猜测可能又有地动，李姐才同意出谷。也亏着林深一直没有放弃过出谷，一直在为出谷做努力，不然就被山石砸死在谷中了。

梅襄听完，握紧林深满是粗茧的手：“谢天谢地你没有放弃，不然我们就再也无法相见了。你救了自己一命，也救了李姐、百灵他们母女一命！”

第二天，梅襄让同僚先行，她带着林深、百灵母女坐另一辆马车慢慢走。同僚与梅襄告别，车夫驾车快速离去。

梅襄看着窗外的茶山与麦田，想起带人督查灭螺时，在一些荒郊野外看到的一些造型奇特的矮塔，塔高约半米，由灰色石砖砌成，顶为鼓形，塔身四面均留有小洞，远远望去与饲养鸽子的鸽舍相似。她那时有问过当地人，那些人都说是特殊祭祀用的。梅襄知道他们没说实话，但当时也没有去细究。这会儿想起来，她总觉得那些矮塔，似乎李姐会知道，于是问李姐是否知情。

李姐听梅襄那么一说，脸色瞬间苍白，告诉梅襄，那是婴儿塔，是放置婴孩尸骨和弃婴的。因为婴孩年纪尚小、身体尚未发育，这里的人认为没必要用棺椁专门为婴孩安葬，便会将准备丢弃的婴孩或早夭孩童的尸骨交给苦力运到婴儿塔，丢进塔中任虫蚁啃噬。而弃婴，以女婴居多。还有一些没钱为孩子治病、建墓的父母也会选择把婴孩及尸骨扔进塔内。

杀婴的事梅襄知道，在林家庄的时候她已经见过了，但是没料到在江南与闽地尤甚，没想到这里竟会如此残忍，健康的女婴也杀，要知道这里可是富庶的江南啊。

驾车的车夫听完梅襄的感慨，不由说道，江南是富庶，但那是富人富裕，穷人却人多地少，赋税也重，其实更穷，生了女儿，嫁人的时候还要陪送一笔嫁妆，所以女儿都是赔钱货，当然没人喜欢生女儿了。平常年份还好，如果碰上灾年或战乱，那肯定是要先保住家里的男丁，女孩子就是野草，该杀就得杀。

梅襄生气了：“没了女人，谁给你们生儿子？女孩子都杀了，你们的儿子到哪里娶媳妇？你的媳妇、老娘也都是女人，是不是也该杀？”

那个车夫脸色憋得通红，憋了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话来。

当晚再住宿时，梅襄换了一辆马车。

睡觉时，林深看梅襄还在生气，安慰她：“这个观念恐怕由来已久，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你不是说平王已经改了一些律法，女子的地位有所升高。不如给他进言，也许他手下的人能相出点什么办法。“

梅襄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

五天后，一行人终于回到金陵。在金陵，太医监的人依然住一块儿，吴大夫给他们住的这个大宅子还起名叫杏林府。梅襄分到一栋三层小楼的独立小院子，后来小雅到金陵，也是住的梅襄这个小院子。前两年梅襄常年不着家，院子里要么空着，要么只有小雅一人。现在院子里又住进来林深、百灵母子，一下子有点拥挤起来，也热闹起来。

梅襄和小雅的卧房都在二楼，三楼一直空着，于是给了百灵母女住。

曹大夫、吴大夫看着消瘦不少的林深，也都感慨良多。曹大夫解开林深腿上的简易夹板，捋起他裤腿，沿着骨折处摸了摸，说了一声确实对位不正，说完突然给林深嘴里塞块厚帕子，然后咔咔几下，把林深已经长上一点点的骨头掰断又重新接了上去，疼得林深冷汗直冒，差点昏死过去，也差点握断梅襄的手。

梅襄扶额：“曹大夫啊，咱们有麻沸散，可以先吃点再正骨的。”

曹大夫：“那还要再等好一会儿，你看我现在这样多快！”

快是快，但人也受罪不是，您老人家可真是雷厉风行！

曹大夫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丸药让林深服下：“这个止痛的药丸可是很贵的，师傅就送你了，一天只准吃一丸，不准多吃啊，吃多了会上瘾。”说完扭头把药瓶塞进了梅襄手中：“你来保管，不能让他偷吃。”然后又从药箱里拿出小夹板，给林深固定好，然后给林深开了一些外用的膏药、内服的汤药。搞完这些，曹大夫又告诫林深：“你小子给我好好养伤，腿瘸了，以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

这可真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傅。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他们现在一楼客厅，林深本来还能拄着拐杖上楼梯，现在左腿绝对不能动，房间还没进，梅襄又背不动他，吴大夫、曹大夫年纪也大了，这可怎么整？

吴大夫训曹大夫：“我说老曹，咱以后做事能别这么莽撞吗？”

曹大夫看着这有点尴尬的局面，呵呵干笑：“水土不服，水土不服，我们那里都是住窑洞，就一层，哪像江南人人都住楼上。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梅襄只好出去把太医监今天不当值的大夫喊来两个，一起把林深抬二楼她房间去。

腿又断了一次的林深，开始躺床上安心养伤。

梅襄则请了一个月假，专心照顾林深。她都两三年没休假了，正好今年一起休。

晚上给林深喝过汤药、涂过膏药，梅襄又烧着碳盆给林深擦洗了一翻，把他一身的臭汗擦去。现在江南已经快二月，有些潮湿，再出一身汗，全身黏黏糊糊地不舒服。

林深在梅襄给他擦身的时候问梅襄：“小雅是怎么回事？怎么下午我听到有人喊小雅嫂子，小雅嫁给谁了？”

梅襄指指自己：“我呀。”

林深要不是腿不便，应该能跳起来：“啥？我没听错？”

“你没听错，她前两年就嫁给我了，葛大夫主持的婚事。”

林深好像有点受伤：“原来你喜欢的是女人。”

梅襄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就是个颜控你不是很清楚？男人、女人，只要长得好看我都喜欢。”

“所以你就娶了小雅？”

这又是哪跟哪？梅襄于是又把小雅要嫁她的缘由说了一遍，林深不敢置信：“你是说还有身体里同时装着男人和女人的阴阳人？”

梅襄点点头，跟林深讲起来真假阴阳人，也就是双性人的知识：阴阳人分四种，一种是体内同时装着男性和女性的器官，是真正意义上的阴阳人；一种是身体外观上看似有两套器官，但其实有一套是假象，又叫假阴阳人，例如有男孩生下来蛋蛋未下降到阴囊，也就是隐睾，加上小弟弟发育异常，看着像女孩，又例如有的女孩生下来，却有一个小弟弟，看着像男孩，其实那个小弟弟是没有功能的；还有一种，外观上没问题，但是他们心里认知的性别与实际性别正相反，例如有人是男人的身体，却认为自己是女人，又例如有人是女人的身体，却认为自己是男人，也就是生理性别与心理性别相反。那些被当成错误性别养大假阴阳人也存在生理性别与心理性别相反的情况。还有一种，本质上应该是男性，但外观很女性，因为这种人对促进男性第二性征发育的雄激素完全不敏感，这种人也存在生理性别与心理性别相反的情况。

林深听完目瞪口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梅襄说的这些对他冲击太大，他想去静一静。

梅襄看把林深雷得不轻，没再雷他，把他收拾干净，盖上被子，吹灯睡觉。林深却是拉住爬向另一头的梅襄，让她睡同一头，然后说了一句雷着梅襄的话：“我不知道百灵属于你说的哪一种，但李姐说百灵是女孩，百灵却一直认为自己是男孩。”

梅襄有点无语，他们这一栋楼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啊，一个瘸子，一个“太监”，一个外观很女人的男人，一个心里住着个男人的女孩。

林深见梅襄不做声，问了一个让梅襄挺头痛的问题：“你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