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传 · 山雨欲来风满楼
冷宫是幽静而又寂寞的。一个拥有狭长的脸，明亮的眼睛的女子时时在这安静的地方窥探着外面的动静，她无疑是在等待着什么。忽然，飕飕的声音一响，女子站了起来，凝视着拐角处转动的衣裳的痕迹。她带着曾经富贵常有的高傲，挺起了胸，看着悄然进来的宫女。
“是时间了吗？”亭妃问秋白。
秋白会意地点点头，她从衣襟中抽出纸笔。亭妃冷暖交错地一笑，眼睛里闪出了温暖的少女与寒冷的贵妃。
......
“好啊！”
青莲在给皇帝揉着肩膀，她冷冷地看着皇帝脸上奇怪的表情。皇帝的小眼睛使劲睁开，扁扁的眼珠也在用力地瞪着，黑色的光芒如同凶恶的闪电哐啷哐啷地闪过。他被精心剪裁过的八字胡本来应该舒舒服服地贴在脸上，可是此刻却不听话地翘了起来。皇帝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是捏着那纸奏折。
“是什么人犯了重罪，让皇上如此生气？”青莲窈窕一笑，她扬起微睁的星眼对着皇帝说。
皇帝没有答话。
青莲伸长了脖子，故作姿态地看一看（其实人家早就知道里面的内容）。她看完后，立刻惊慌失措地抚着皇帝的肩膀，转脸对皇帝说：
“皇上，这——这——”
“这事情不容易啊，”皇帝摇摇头，“贵妃真是辜负了朕的信任，干了那么多事情——”
“皇上，”青莲也摇摇头，“这还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是诬告呢。皇上可不能冤枉了贵妃娘娘，毕竟贵妃娘娘还是多少受到了她哥哥的牵连。”
“说不定是她哥哥受到了她的牵连呢。”皇帝嘲讽地一笑，“昭儿，你说吧，你最有主意的。”
“依嫔妾看，皇上应该先查明真相，再下定论。”青莲简简单单说了这么一句。
皇帝点点头，显然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眼里闪过利剑一般冰蓝的光影：“从那个告状的人开始。”
于是，皇帝手脚麻利地把一个几乎是废弃的女子召回了他的面前。当他再次，凝视着亭妃这张桀骜不驯的脸的时候，眉毛一动，摆出一副怒气腾腾的气象。
“亭妃！”
“一个在冷宫中的女子，还有什么资格位列四妃。”亭妃冷冷的，连跪拜都不向皇帝行个礼。
“你！倒是见你受的苦头不够，竟敢如此无礼！”
“皇上不是有事情问我吗？那就问啊，何必磨磨唧唧。”亭妃淡定地说道。
皇帝此刻几乎想拿起竹板子抽亭妃了，但是青莲飞一般地跑到皇帝身边，慌慌地说：“皇上忘了要干什么吗？皇上切勿动怒伤了身体！”皇帝这才慢慢平息下来，也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瞪着亭妃。
“说。”
“顺贵妃的性子皇上还不清楚吗？争风吃醋也不是一时的事情了。”亭妃旁若无人地摇着失去梳理的头发，“韩常在不就因为会跳一支好看的舞蹈就上吊了吗？彦嫔不就因为怀了孕被杀了吗？曾经的陈贵人、念妃，皇上大概不会忘了吧？对于与自己争宠的敌人，贵妃哪一次不是心狠手辣，她又怎么会饶了她亲爱的姐姐呢？”
“姊妹之情，自然与你举的例子不同。”皇帝粗声粗气地说。
“我一个人说，说不过皇上您。”亭妃傲然笑了，随后悄然对着皇帝挤眉弄眼：“皇上还记得，废太子吧？”
皇帝大怒，脸顿时气得红涨，青莲却感到有尖利的锥子猛地刺了一下她的心，不由得垂下光鲜亮丽的头颅了。
“废太子曾经有一个宫女，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但是那个宫女死于非命。这明显是顺贵妃的毒手，亲手执行者就是我。”亭妃狂妄地拍着手，露出似笑非笑的姿态，“那个宫女名叫雁思，她有个姐姐叫雁情，现在就在暖贵人宫里呢。皇上要不要传唤她？”
“够了吗？！”
这是一个不属于这儿的声音，打断了亭妃傲慢的叙述。三人猛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高地束起头发的女人出现了。顺贵妃脸色通红，乌黑的黛眉呈“V”字型，眼珠子瞪得跟大鼓似的。虽然最近她新添了一些孤魂野鬼的模样，但是她生气透了，还是跳了出来，穿破了偷听的遮羞布。青莲实在是没有预料到顺贵妃会偷听并且跳出来，但是这也好。顺贵妃显然是一个心狠手辣，却不怎么又耐性的女人。如今看，这只能加快她的覆灭了。
“亭妃，本宫好歹也待你不薄，但是你竟然还在这里拆本宫的台！亭妃亭妃，你真的——我怎么的，还是一个贵妃，我哥哥死了，没错，你就随意作弄我！当我什么人！”说着，顺贵妃情绪激动，上去狠狠地抽了亭妃一个嘴巴。亭妃“啊！”地叫了一声，就颤抖着身子跪倒了。亭妃显然是十分灵敏的，她高声叫道：“贵妃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皇帝显然更气怒了：“亭妃，顺贵妃你这么唯唯诺诺，你对朕这样子，你是把朕摆到何处！”说罢，他又转过头大骂顺贵妃，“贵妃，你平日在后宫，背着朕，有多骄横！有多嚣张！有多跋扈！尊王放在哪？”
顺贵妃对着皇帝哭道：“皇上是冤枉臣妾了——”
“冤枉什么冤枉！成天就在那里哭哭哭制造噪音，也不反省反省自己！”皇帝呵斥。
“皇上。”
四人回头一看，一个太监，明显十分年轻的，带着一种怯怯懦懦的神态走了进来，问皇帝道：“皇上，各宫娘娘都在外面候着呢。”
顺贵妃吓了一大跳，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恶狠狠地瞪着青莲和亭妃。皇帝却还算平和地命令道：
“让他们进来吧！告诉暖贵人，把那雁情带过来！”
各宫的嫔妃都带着不一般的神态，也是有一种难言的娇羞走了进来。庄妃低着圆圆的脸蛋儿，大有薛宝钗出闺成大礼的样子。贞嫔那苹果般铺满了粉的脸，愈发愈杏花烟润，好看了许多（大概是越摸索越会了）。再看青莲，含笑着向众人行礼，原本就出众的外貌更加袅娜风流。再说暖贵人，丰腴的脸颊也算鲜艳可爱，最近更好，她还怀上了身孕，备受宠幸，笑容自然有点腼腆温柔的样子。慕秋也是眉清目秀，算是如精灵般讨巧了。这些人大多都是顺贵妃的敌人，使顺贵妃不愉快极了。但是顺贵妃唯一的，忠心的玲妃也一声都不敢出，显得瞻前顾后，小心翼翼了。
“真巧，皇上正是要雁情过来，嫔妾就带上了她，”暖贵人满面春风。
雁情缓缓地走上前来。这个有年岁的姑娘向皇帝等跪拜磕头了一下，怯弱地看了看亭妃，但是仇恨迅速充满了她，她的眉毛不再是软软的耷拉着，而是刚毅地如同长刀。
“你说。”皇帝并不是特别有礼貌。
“是奴婢妹妹告诉我的。”雁情的声音颤抖着，“妹妹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银菊（顺贵妃的贴身宫女）给她带了一些药粉，说是对孝贵妃娘娘身体好的，顺贵妃娘娘送来的。于是，她就把这些加到汤里面。随后几天，银菊都来送。可是不久，孝贵妃娘娘就......”雁情合了嘴，恐惧地看着顺贵妃那张阴沉而又美丽的脸。
皇帝表情很狐疑，顺贵妃神态很虚伪。
“皇上，臣妾这次真的冤枉啊！”她抹平了自己恐怕的痕迹，反倒是理直气壮，“臣妾陪了皇上这么多年，皇上还不知道臣妾的为人吗？”
“贵妃娘娘，您少说罢！”庄妃一直很安静，但是当她看到顺贵妃如此无赖地推脱时，不由得带了些些恼怒。“陈贵人错什么了？韩常在错什么了？”
“庄妃！”顺贵妃老羞成怒，“本宫从前还以为你是谦和有礼的人，不想你竟然敢如此放肆！”
“贵妃！”皇帝声色俱厉，“你不要支开。庄妃，你别插嘴！”
顺贵妃气弱了，庄妃也不吱声了。
“雁情，你接着说。”青莲和颜悦色地对委顿的雁情说。雁情感激地抬了抬头，便鼓着气继续说了下去：
“妹妹还说过，后来了解了那是搀着强烈的堕胎药与毒药研成的粉末。妹妹对着奴婢忏悔过，自己害了孝贵妃娘娘，很伤心。可是，她没想到也......”
“够了！”玲妃受到了顺贵妃眼神的鼓舞，愤然站起来好像很正义，吓得雁情赶忙磕头。“你随意指控贵妃娘娘，还不是仗势欺人！”
“玲妃娘娘，”青莲冷笑一声，对着玲妃说道，“嫔妾劝您还先让雁情说完，说完后好查，也早点还贵妃娘娘清白，也免得又有人指指点点说娘娘您恼羞成怒，是贵妃娘娘的走狗了。”
青莲的言语自然是过于犀利，弄得玲妃顿时沉下脸来，对着青莲骂道：“你别作威作福！大家瞧瞧，昭嫔说的是什么话，公然骂本宫为走狗！我看你倒是最不知礼节的一个！”
青莲开口正想说话，却被慕秋阻止了。
“依嫔妾看，两位娘娘别对骂了，这样也伤了和气。”她陪笑着，随后用灵动的眼睛偷偷瞅了瞅青莲，“还是让雁情说完吧。”
现场算是再一次安静了。
“奴婢知道的便是这些，”雁情声音发抖，“后来，妹妹就被毒死了。”
亭妃配合地点点头：“不错，这也是我知道的真相。如今，闹出这么大动静，皇上难道还不吭声吗？”
“你闭嘴！”皇帝怒吼着。亭妃不言语了。
现场一度显得安静得可怕，皇帝的脸黑黑的，布满阴云；顺贵妃又气又怒，但是还是遮不住惊慌失措的神色；庄妃、青莲、暖贵人以及慕秋四人暗暗传递眼神；玲妃兀自低头，安静，却不从容。
来吧，这里缺少一场风雨，终结曾经的权倾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