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传 · 一个新盟友

话说广西有个小部落叫卯禾，新派了使节来到京城。这距离皇帝上一次提起杏儿有好一段时间了，可是使者来到时，皇帝又带着稍稍严肃的表情对青莲说：“昭儿，你知道卯禾使者来到的事儿吗？”

“知道。”青莲媚然一笑。

“朕要派人在宴会上招待卯禾使者。若选用普通宫女，过为轻蔑人家，可是选用品级太高的妃嫔则又显得我们国家没啥权威。最好选用答应来招呼。可是若用正规选入的答应，未免是贵族女子，心高气傲，难免与使者有冲突。朕想啊，你宫中的杏儿，不仅眉清目秀，而且坚韧恭谨，贤良淑德，不如你体谅体谅朕，让朕封杏儿做个答应，不过招待卯禾使者罢了，不用误会朕的意思。”皇帝的嘴巴像连珠炮一样吐出这一大堆东西，顿了顿，又眯起细小的眼睛，扫了扫一边绯云满脸的杏儿，弄得人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青莲并没有说话，她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鬼信你说什么招待卯禾使者啊？还不就是个纳杏儿的托词？不过这托词着实完美，青莲也难以反击。若反击，很有可能让皇帝对她不满，认为她没有气量，很有可能把一切输得精精光光。而最为保险的做法，就是让杏儿去。可是......她纠结的很。她在这偌大的宫中，就杏儿一个为她所信任，可是没了杏儿，不就孤独的多了吗？

皇帝回头，含笑着看着心理复杂的青莲。这时候，青莲看了看一边的杏儿。杏儿的表情有些诡异，她稳了稳神，就冲着青莲稍稍地点头。杏儿果然聪明啊，可是青莲看得见她眼里隐隐的泪花。可是——如今也就只能丢卒保帅了。

“是。”青莲不快地嘟囔着。皇帝也看见了青莲的不愉快，就带着宽容摸了摸青莲被柔软黑发覆盖着的头颅。青莲与杏儿相对，两人都带着无奈的无言。

皇帝好不容易离去。青莲立刻站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就是觉得鼻子酸酸的，然后又坐了下来，凭空感到有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儿。杏儿也别过身去，颤抖着身子，轻轻哽咽着抽泣起来。青莲别有感想地望着杏儿，她一个女子，为何平遭如此惨祸？青莲也慢慢搂住了杏儿，一时间，她仿佛也迷惘了，一滴泪水湿润脸颊，如同一声惊雷划过天空，令她感到雷电交加之间微弱的生命的孤独......

“娘娘，”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就这么几分钟，可是两人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杏儿擦了擦泪，红着眼睛对青莲说，“娘娘，我固然是只能如此了，可是，娘娘，你的大事呢？......”她说着，就带着一种无语凝噎看着青莲。

青莲的心复杂而又纠结：“杏儿，你什么意思？”

“我若为答应，肯定无法像宫女那样帮助娘娘您。现在局势复杂，娘娘一定要有一个能够信赖的人才好。”杏儿忧心忡忡地说，“我要说，娘娘，这件事您恐怕还得交代一个人。”

“谁？”青莲其实知道得清楚，可还是问。

“秋白。”杏儿吐出这么短短两个字，就不吱声了。青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秋白这个人，很聪慧，很温柔体贴，办事特别放心，而且安然守本，天生具有的气质就是对她若作为秘密行动的最大掩护。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她都是王牌人选。

“可是——”青莲忽然皱了皱眉头，她不放心地问杏儿：“杏儿，你确定秋白真的可靠吗？”

“娘娘，”杏儿抿起了嘴唇，使劲地思考着，“您想想嘛，顺贵妃之前并不与你有什么电光火石，所以秋白不是她安插的间谍。而且秋白诚实可靠，安然守拙，我看顺贵妃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对不对？”

“你说的有道理，”青莲叹息一声，“也就只能是她啦。杏儿，还请你去把秋白叫过来。”

杏儿嗯嗯几声，然后一转身离开了。转眼间，杏儿又进来了，背后跟着一个皮肤黝黑，却气质优雅的宫女。是秋白。

青莲并不急着对秋白把一切和盘托出，而是先注意观察秋白的神色。秋白给青莲作了个揖，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经过掩饰的变化以及飞快的思考与臆想，反是一脸的平淡，安静，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以为自己只是来执行主子的什么指令罢了。青莲满意地微微笑，点点头。

“秋白啊，”青莲和蔼地对着秋白，秋白就立刻回应了一句：“奴婢在。”微微仰起头，等待着青莲的吩咐。

青莲轻轻地笑了出来：“秋白啊，我跟你们说过，以后不用自称奴婢了，私下对着我，不用这么拘束。”

“实在抱歉，娘娘，奴婢实在是习惯了，奴婢的意思是，不，我的意思是，我实在是习惯了。”秋白忙忙地说，从她一系列的改口中，确实可以看出她早就习惯对自己这般侮辱性的称呼。

青莲脸上笑意更浓了，眉毛微微跳动，眼睛眯了起来，配上含笑的丹唇，显出别样的妩媚。青莲继续说：“秋白啊，有些事情，我实在得告诉你。我其实并不叫‘吴丹吉’，而我的原名，”她顿了顿，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秋白，“是‘吴青莲’。”

秋白顿时神色大变，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疑与慌乱，并不再是从前那般从容不迫，反而有点颤抖，不知为何，她的眼眶里浮出了泪水，又忍了回去，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但回复的声音还是异样：“是，娘娘。”

青莲望着秋白，然后缓缓地叹了口气，又缓缓地说：“然后我有一个大姐，她的名字叫‘吴青棣’。”

秋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神色，她伪装的镇定全飞走了，只剩下惶然的喘气和微微辛酸的表情，她也慢慢地说：“是吴贵人吗？”

“正是。”青莲点点头，“而我入宫，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为我的姐姐复仇——为她复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了，青莲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全告诉了秋白。此刻没有青莲的戏了，她悠闲地坐着，看着秋白的表演。

秋白听着这一番话，不知为何，她的嘴唇微微抖动起来，很快，一滴清澈的泪珠划过秋白的脸庞，她猛地跪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忽然，她跪在地上伏地大哭。

“秋白，”青莲被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慌忙地站起来，扶起了秋白，“你——你怎么了？”

“娘娘，”秋白揩了揩眼泪，然后对着青莲，哽咽着说，“奴婢，奴婢实在不敢相信，您是贵人的妹妹，您也想着为贵人报仇，奴婢不敢信呐......”

“这......”青莲听出了蹊跷。

“娘娘，”秋白好不容易平定了自己，然后带着还保留的一点点沉稳，对青莲说，“秋白......三年前，我并不叫这个名字。四五年前，我的名字，叫做茗芝。”

“你——你就是大姐提到过的茗芝？”青莲大吃一惊，然后抓住秋白，也就是茗芝的肩膀，急切地说，“你真的是茗芝吗？”

“对，我是。”秋白点点头，忽然，她的泪水儿又顺着脸蛋流了下来，带着难言的沧桑说，“四五年前，贵人把我支走，可是我也是傻了，没看出贵人的心思。当我回来，看见了贵人，”她的声音，无论是音调，还是语序，都变得杂乱起来，开始了隐隐的抽泣，“她吊在一根碧绿的花巾上面，走了，还仿佛带着微笑。这——这多么猝不及防呐。”她擦了擦泪，“幸好皇后娘娘主持了一切，她送去了玉笛，让我和珠萃改名换姓，可是珠萃还是被顺贵妃干掉了，就剩我......”她终于号啕大哭起来，停止了叙述。听着听着，青莲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真想不到啊，可是背后又是多少的心酸呐。

“后来，也就这样了。”秋白平复了痛苦的情绪。这时候，天色已暗，轻乳一般的月光与浓稠昏黄的灯光结合在一起，幻化出千万种迷离的丝线来，把人们织在里面，倒是朦胧极了。青莲对着秋白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握住了秋白的手。在一边，始终没说话的杏儿也哭了起来。青莲跟秋白说：“你是否——”

“誓死跟随。”秋白下跪三磕头，泪水盈盈的目光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坚毅。

一个夜晚，一轮明月，确是三颗燃烧着火焰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