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真真假假
在看到我的那一须臾，母妃顷刻踉跄了一下，她睁大眼睛，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就像是生怕我会消失一般紧紧抓着我。
近看母妃时，我才发现，几日不见，母妃的鬓边已经有了些微弱的银色，她不过刚刚三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生出华发，由此可知，我不声不响消失的那段日子，给了母妃多大的打击。
我心里腾上一股负罪感，嗫喏道，
苏灵姿：母妃你……
李瑢染：灵姿，灵姿，西山池宴席后这么久了，你究竟去了何处？你可知母妃有多忧心！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南宫娘娘含泪向我笑道，
南宫无愿：你这丫头，一天天就喜欢往外跑，也不晓得你母妃，你二哥哥，还有阿锦有多担忧牵挂……
南宫无愿：还好还好，瑢染妹妹，灵姿终究是回来啦。
母妃亦是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更是颤抖道，
李瑢染：这年头，宫外边哪有宫中安全有序，灵姿啊，这段日子，你可有吃苦，可有遭难？
眼前浮现出泠卿君以及那登徒子白徽的面容，我不禁语塞道，
苏灵姿：母妃，我并……
没来由地有些尴尬。
幸好，二哥哥及时地插口进来，为我解了围，
苏诗介：碧妃娘娘，您看灵姿这红红润润的，不缺胳膊不少腿儿的，定然不曾受到亏待。
苏诗介：诗介估摸着，兴许，灵姿是突来兴致，到宫外玩耍了几日，释放了释放少年人的精力罢了！
苏诗介：灵姿回来就好。
母妃知道二哥哥生了一副毒舌，是以略略一笑，呢喃着，
李瑢染：是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瑢染：灵姿，你可饿了？
我怔了怔，
苏灵姿：呃？
母妃温柔唤道，
李瑢染：定是饿了，阿锦，你速速去置办晚膳，吩咐膳房做些暖身子的肉粥，待会儿送来。
阿锦闻言颔首，道了声是后噙泪跑开。
南宫无愿：我们也先入殿内吧。
李瑢染：也好。
二哥哥走过来，抬手整了整我的鬓发，笑说，
苏诗介：是的，灵姿妹妹，你能回来，便是极好。
音落地，我身子一僵。
二哥哥已背过身去。
有一张极小的纸条，正正嵌在我的发髻上。
华灯初上，皇城下钥，晚膳已经办好。
这次的膳食，整体气氛较为低沉，加之那张纸条给我的影响，是以仅草草用了些汤水，便开口向母妃请示告退。
李瑢染：（有些意外）灵姿是累得很了？
苏灵姿：唔，对啊，儿臣想先回寝殿歇歇。
李瑢染：（并未深思）那好罢。
南宫无愿：（含笑）灵姿不若再喝碗热粥？本宫觉得这粥炖的倒是十分美味呢。
苏灵姿：多谢南宫娘娘。
遂又喝了那碗热粥。
而后提身回到我自个儿的寝殿中，我警惕地掩好门，迫不及待地拆下那张纸条，连带着散了一绺头发。
我凝神去看，只见一行蝇头小楷正正写在那张纸上，内容竟是：
翼腾帝十八年一月十七日，特特派遣我朝五帝姬慧菩前往北庄和亲，愿缔结两朝邦交之好，享万年和平盛世，永不再战。
我手指冰凉。
后面还加着一行批注，我认出那是二哥哥的字迹，他写着，
苏诗介：不宜久留，今晚速速离宫，前往赵府寻赵媚相助。
我手指一抖，那张纸条翩然飘下。
夜色如墨。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和亲圣旨，像一方浓浓的黑云般，笼在我的头顶，而二哥哥的那行批注，则勉强算是这浓浓黑云中，投下来的一米阳光。
只是，寻赵媚，又是何意？我不甚分明。
先前二哥哥曾说，他会帮我摆平和亲之事，我便信了。
却不曾想过，二哥哥亦有办不到的事，把我的命运交到他手上，委实草率了些。
我叹息，无意地看向地面，目光却猛地一顿。
我怔了少顷，慌忙捡起那张纸。
纸的背面，也有一行字。
我轻轻念出这行字，
苏灵姿：从中作梗者，太子也。
这同样是二哥哥的字迹。
苏诗介：从中作梗者，太子也。
这算是……二哥哥失败的原因？
太子哥哥，为甚要在父皇面前说派我去和亲？
只是因为二姐是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我脊梁发冷，目及油灯，我想了想，便抬手焚毁了这张报信的纸条。
纸焚尽。
恰在此时，一阵敲门声传来，阿锦的声音亦在门外响起，
阿锦：伽南，你可歇下了？若是还未歇下，可否叫阿锦进来片刻？
我连忙应道，
苏灵姿：还未，阿锦姐推门即可。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阿锦一袭白裙翩翩入内。
她神色微微有些紧张，轻手轻脚地坐到我对面，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她默了一会儿，方踌躇道，
阿锦：伽南，你莫要怪我僭越，我劝你，不要相信婳贵妃和二皇子。
苏灵姿：！
阿锦：你可知，西山池宴席后的第三日，陛下忽然下旨要将你赐给大驸马，与端仪公主共侍一夫。
我皱眉，回想起二哥哥的那张纸条，灵台大雾弥漫。
阿锦顿了顿，接着说，
阿锦：听闻是大驸马主动向陛下请的旨意，彼时伽南还没回宫，娘娘遂压下了这门事。
阿锦：但现在，伽南，你已经回来了，这决然是纸包不住火……
阿锦：你猜，婳贵妃对娘娘说什么？
苏灵姿：我不晓得。
阿锦：（冷笑）她说，伽南到了及笄之年，既已有现成的驸马人选，为何不接受耶？
阿锦：倒是太子殿下，他有心帮你一帮，纵然阿锦也不知道缘由何在。
阿锦：太子殿下命我转告伽南，回宫后的第一个夜晚，于亥时前去隐阁，他会在那处告知你一些密辛。
苏灵姿：什么密辛？
阿锦：阿锦不知。
我哦了一声，脑子飞速转动。
隐阁，位于归去来兮旁，我曾经去过那地方，僻静无比，十分适合密谈。
和亲圣旨，赐婚圣旨，南宫娘娘二哥哥，太子哥哥的插手，阿锦的密报……
四周忽然幻化出一片白茫茫的水，我一叶扁舟，孤零零的，无依无靠。
我觉得这时局混乱得紧，再怎么想理出头绪，也仍旧无法辨认孰真孰假。
阿锦：（催促）伽南你可记住了？今夜亥时……
我愣了愣，忽温和笑道，
苏灵姿：阿锦姐，多谢你，我都记下了。
阿锦：那，我便走了，你记住亥时出宫。
苏灵姿：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又该如何辨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