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南宫娘娘

皇家子女本来要面子胜过要里子，若非气急了，大姐是决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出如此直白干脆的俚语来的。

然则，千金难买早知道，大姐的一番话如同泼出去的一盆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作为当事主儿的本公主我倒是不觉得有多么憋屈，细细分析开来，大姐她吃的亏约莫是比我要多的。

她皇长女尊贵端庄的形象，只因一句话而在所有目击者心中腾地蒙上一层灰。

总的来说，这句话对大姐的影响从长远来看，很是厚重，很是深沉呐！

是以，想通之后，我作出副极恶寒的弱柳扶风状，柔柔一咳，如蚊子哼哼般咕哝说道：

苏灵姿：妹妹幼时，常听底下的婢女相传，妍音殿的大姐二姐自小接受礼教训化，皆是知礼非常，谈吐间便已有了十分风雅。

苏灵姿：妹妹便极为佩服两位姐姐，这一佩服就佩服了七八年！

苏灵姿：原本妹妹想着将这一份佩服延续下去，殊不知，殊不知，

苏灵姿：方才妹妹竟亲耳听见，有一日大姐口中会说出那样登不得台面的粗俗之言，妹妹忽然觉得十来年的信仰一朝破灭，

苏灵姿：唔，这打击，这摧残，怎一愁字了得？

我特意令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无辜又可怜些，言罢自己却先颤了颤，一不留神，无辜得很了。

最后一字落地，大姐那张张扬妖丽的面容许是被我气得红了四分，紫了五分，白了一分。

红白紫三色交映，如丹青里失败的调色，纵然称不上漂亮，倒甚是有趣。

她一双丹凤三角眼儿几欲喷火，断断续续道：

苏南如：妹妹，你，你竟敢，你竟敢如此，本公主……

边说边瞪着我，那模样恨不得将我吞吃入腹，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自岿然不动。

遂我亦放松了心情任由大姐瞪着，权当是接受注目礼啦。

僵持不下之际，我忽听到那群宫中上侍们传来一阵躁动，紧接着便从他们后方传来一道很是柔软滑腻的女声：

南宫无愿：怎得幽楠宫里如此热闹，居惹得这般多宫中上侍齐聚？

南宫无愿：唔，莫不是本宫来得有些晚，错过什么精彩好戏了不成？

南宫无愿：灵姿啊，不若你过来给本宫讲讲？

瞬时，听到这声音的人们，不论男女，骨头皆酥软了一半，这真真是，太柔软，太滑腻，太诱惑人心了！

不巧，鄙人身子也震了震，却不是因那声色，而是声音之主，且在心里暗道终究等到了这一刻，终究等到了南宫娘娘来。

我当即轻松下来，扯出个温婉无比的笑，欠身向那抹翩翩行近的紫色身影道：

苏灵姿：慧菩问安南宫娘娘，娘娘少日不见，竟显得愈加悠闲舒适，此等安乐，教慧菩好不艳羡。

而后抬头看她，一缕重逢的喜悦从我心尖漫出。

这座皇城里，仅仅位于皇后之下的那个女子，到底是来了。

岁月的流逝，光阴的打磨，并未给已过三十而立之年的南宫娘娘留下明显的痕迹，她这张精雕玉琢、端庄华贵的容颜，俨然成了常年受宠爱的最大利器。

故此，后宫之主皇后比不过她，任何一个妃子亦比不过她，自里到外散发出的婉约气质，同样给她锦上添花。

有诗云，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这王昌龄笔下所描绘的芙蓉不及的盛装美人，无外乎，也就是南宫娘娘这样的了罢。

从小我便极其喜欢南宫娘娘，她和我母妃相交甚欢是其一，和善端娴的性子是其二。

我曾经在书中读过不少温婉如水的女子，前朝刘妃，韩后，谷贵人，东方痕朝马昭仪，王贵妃等等，但其间的集大成者，古往今来，我觉得仅南宫娘娘一人。

她的闺名，亦十分出尘独立，唤作无愿。

一入宫门深似海。

除了母妃之外，南宫娘娘是在后宫中唯一给过我关爱的长辈，我苏灵姿没什么优点，可对我好的人，我会对她千百倍的好，不论她是贵妃，抑或是奴婢。

只是，处在我身旁的大姐，对于南宫娘娘的出现，神情似乎并非担得上愉悦二字。

我暗觉舒心，忍不住侧眼瞥了大姐一眼，但见她面色惊异，那双在整张脸上最为张扬的丹凤眼瞬间睁大了几分。

眼下好像并未自南宫娘娘的出现中缓过来，她身边一位满脸机灵相的婢女拽了拽自家主子的袖管，轻轻在大姐耳边言道：

侍女：此厢婳贵妃前来幽楠宫，局势对公主您很是不利，左右慧菩公主是个不成事儿的，请柬一时半会儿要不回来也无他大碍。

侍女：但这婳贵妃不是来了么，她归去来兮和我们妍音殿不对头已久。

侍女：不若公主且先离去，待回妍音殿后，我们与皇后娘娘禀报，再一同商量应对之策，公主以为如何？

唔，好巧不巧，本公主天生生了对顺风耳，是以将这机灵相的一番贬低之言全全听到，心中不免又抑郁了几分。

这年头，做人难，做个低调独善其身的人，确然是更难啊！我暗暗叹息。

正逢我胡思乱想间，大姐已做了决定。

她翩翩然迎到南宫娘娘身前，隐去先前的红白紫三色，换上一副柔顺得紧的颜色，颇和气道：

苏南如：这可是婳贵妃南宫娘娘么？

苏南如：哎呀，端仪处在妍音殿已久，居然未曾有幸觅得婳贵妃几次，真真是遗憾。

苏南如：但端仪的母后却常常提起贵妃娘娘，母后说，婳贵妃能歌善舞，蕙质兰心，容貌倾城，素来爱给母后分担些后宫里的事务。

苏南如：甚至为了不教母后操心，娘娘往往是将事情一己扛了，不声不响地办了许多漂亮的琐事。

苏南如：母后这厢很是感激，总爱和端仪与妹妹楚桦念叨，等有日寻出个空闲时辰，好好到一趟归去来兮，去给娘娘致谢呢。

明明是一番好听的恭维话，但我却听出些不一样来，细细琢磨一下，忽心底明了。

真不愧是大小在后宫正主身边长大的皇长女啊，前半段话官腔打得很好，滴水不漏的；

后半段话却话锋一转，暗讽南宫娘娘越俎代庖，不懂礼数，自作主张，大姐之心机，怎可轻易测出有多深沉？

我心尖一凉，微微担忧地看回南宫娘娘。

一双明显养尊处优多年的细白双手将我扶起，鼻尖拢上一股极为绵软回肠的甜美香味儿，我随即辨认出这是南宫娘娘最喜欢用的甘云露的味道。

南宫娘娘先是含着笑容，轻轻朝我颔首，之后优雅得体地看着大姐，唔，多年端娴静美的女子，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满满的尊贵：

南宫无愿：本宫是未曾与端仪公主打过照面，然，却也不妨碍本宫和端仪公主之间的情意往来。

南宫无愿：皇后娘娘大度低调，不同本宫争抢些什么，本宫亦从了她的理念，教导你二弟弟时常说，休整休抢。

南宫无愿：兄弟姐妹之间，和和美美的便罢了，若上演甚么同室操戈的戏码，那着实是逆行天道，不孝无安，端仪说，本宫所言是也不是？

好吧，南宫娘娘的口才亦是不差。

南宫娘娘言罢，大姐脸色猛地苍白五分，她硬生生地维持着脸上那抹僵硬的笑容，良久，方咬牙道：

苏南如：这……婳贵妃说的极是，兄弟姐妹之间，委实应该和和美美的，今日端仪，受教！

末了，似乎还伴随着一丝丝磨牙的声音，兴许被噎得不轻，我心里感到一缕快意。

南宫娘娘温和笑道：

南宫无愿：但愿端仪能记住本宫之言。

南宫无愿：对了，端仪也可将这理论传给楚桦二公主，你们不是朝夕相对的同母姐妹吗，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前进不离不弃，万万不能因小事而离心离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