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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真身下界,就不敢杀他了么?
他以为这样就能脱离九荒殿了?
凌渊眼睛里烧出鬼火,他忘记自己怎么回的九荒殿,那天夜里,玉清池回来,他派人将玉清池押到侧殿。
他问:“你要真身下界?”
玉清池面无表情道:“没想到,上神还会偷听,如此卑劣。”
勃然大怒,他起身一把抓住玉清池襟口,咬牙切齿道:“你自以为我不敢杀你?”
“真身下界,那倒是好……”
好?
哪里好?
凌渊说不出哪里好,可玉清池目光如此冰冷,逼得他口不择言:“我会挖出你的内丹,赠与铃兰。”
须臾,玉清池缓缓笑起来,道:“好。”
他不知玉清池笑什么,他永远都不明白玉清池在想什么。
第二日,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铃兰耳朵里。
铃兰来找过他,千恩万谢。
“我定帮您促成此事。”
凌渊心不在焉,心道:你能促成什么,玉清池精明,既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定会放弃真身下界,为个神名,失去内丹,没有意义。
铃兰跪在他身边,满眼憧憬。
“多谢上神。”
但铃兰如此高兴,便陪他演几日好了。
他同玉清池下界,直到飞升那日,他剖开玉清池的灵府,看到那颗紫气萦绕的神丹,当即目眦欲裂。
他看着玉清池,玉清池也看着他。
二人对视,玉清池眼中好似有过一瞬的不可置信,但太快了,他未能看清楚。
铃兰扑过来,手伸进玉清池的刀口,满手是血,去扒那颗灵丹。
玉清池眼神逐渐漠然,变得面无表情,好似一切本该如此。
铃兰摸到灵丹,笑着同他道:“恭喜,凌渊上神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
哪里来的如愿以偿?
他爱的人躺在地上,以为他要取他性命,他怎么如愿以偿?
玉清池闭眼之后,他踹开了铃兰,是他以剑身灵力逼入玉清池灵府,生死之际,引来了神劫。
他比任何人都怕玉清池离开。
牵绊着他爱恨的一切,他的所有羁绊,都在万年之前,一夜之间,从世上消失了。
他只有玉清池。
每个人都当他掌控全局,无所不能, 其实并非如此。
凌渊重重咳了几声,有好多话想同玉清池说,可玉清池不爱同他说话,太多事便被堵在心里了。
凌渊从怀里掏出摸出一方草戒,戴在小指上。
他抬起手看了看,当日,一个小戏法,瞒过了所有人,连玉清池都信了。
凌渊躺在棺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背脊贴着冷冰冰的棺壁。心想,他不后悔。
玉清池心中没有他。
他曾和玉清池青梅竹马。
又在承华的躯壳中,通过别人的眼睛,窥探到玉清池的一切。
他见识过玉清池鲜活生动,坠入爱河的模样,所以才更知道,玉清池从始至终,未曾真正在意过他。
玉清池什么都未为他做过。
他若不是不择手段,他若不去争取,根本没有今日,早就在阿鼻地狱中,日日求一个魂飞魄散了。
他不会有错。
凌渊擦干净唇齿间的血,神色轻松的亲吻棺壁。
最后,玉清池还是在他身边了。
……
凌渊在地窖中躺了七日,他如今神力不济,伤口难以愈合,胸口如同热油煎灼,地下潮湿,伤口生疮怄烂,整个窖中漫着腥气。
大大小小的神官请见,凌渊上神皆未理会。
包括凌念。
凌渊窝在窖中,正用湿布一根根擦玉清池的脚趾,头顶上方忽传来一阵阵“咚咚”的敲门声,又急又快。
管事的声音透进来,道:“上神,不好了!”
“一位凌姓小神数次求见,您闭门不见,今日,他闯了神殿……被神雷劈昏在殿中,请您过去看看……”
“……”
凌渊擦到玉清池身上,把一些脏污仔细擦干净。
管事:“上神……”
未得到回应,外头又敲几次,犹豫道:“主上,那他擅闯神殿,便先将他押入神狱了……”
殿中死寂。
管事心道,上神不愿被打扰,这些琐事,大概是不在意的,便回了句“小的去安排了”便退下了。
凌渊俯身亲了下玉清池嘴唇,道:“这小子,年少轻狂,也该受些管教了。”
凌念下了九荒殿神狱。
此事传出时,百花神女正在逍遥殿,同司药神君说话。
短短数日,百花神女消瘦不少,眼下一圈青黑,面色苍白,她同司药神君道:“事到如今,我都看到了他的坟,却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她喝了不少酒,此时醉的厉害,司药神君在她肩上拍了几下,道:“其实也好,解脱了。”
百花哭道:“狗屁话!”
“谁说死了就是解脱,你看光明殿那些新神,哪个不是坤泽,定会愿意帮他……就差那么一点……”
“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
司药神君忽然想起他最后一次见到玉清池,顿了顿才道:“他已经等很久了。”
百花和司药正在拌嘴,外头有人通传:“神君,大事不好,新飞升来的那个神官,先是刨了清池神君的坟,又闯了九荒殿,已经被关押了……”
神女:“什么!”
百花神女冲去九荒殿时,司药神君匆匆跑去了玉清池坟前。
他跑的极快,路上经过几座神殿,耳边似乎有谁在叫他的名字,穿过人群时,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靴子都甩掉了。
司药神君没停下来,等他喘着粗气看到刻着玉清池名字的碑冢,四下散开的黄土,掀翻的漆色棺板。他缓缓走过去,看到空棺。
空棺?
司药神君目眦欲裂,喉头梗阻,一股火气在心口横冲直撞,他按住胸口,当场跪下。
怎么会是空棺?
重婴殉神格修为,换玉清池肉身不灭。
一年之中,他日日焚香,日日探望,心中想着,倘若玉清池能有一丝魂魄留存,也不想他寂寞。
哪怕一刻,他都不想玉清池再难过了。
可他守着的,是个空棺。
那玉清池呢?
他都已经死了,就不能自在些么?
司药神君一拳锤在地上,力道极大,指骨不知断了几根,疼的他跪在玉清池坟前,掉出眼泪。
“司药神君。”身后倏忽有人叫他。
司药血红着眼睛,掀起眼皮,看到个熟人。
“三清?”
三清却好似听不见了。
他飞升那日,彩霞祥瑞,钟柱轰鸣,万神来贺。他只想去见神君,却被道喜送福的众神绊住。
大喜掩了新丧,那日,满天神佛只知光明殿入主新上神,那有人在意一个没什么名堂的神官没了性命。
三清上神也不知晓。
宴后夜里,他探访廉贞殿,见到几条白布挂在门前,三清手脚发抖冲进去,被重婴上神拦住了。
重婴上神认真道:“玉清池最好面子,他不喜欢有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三清未能见到清池神君最后一眼。
分明,他历劫之前,神君同他说,会等他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