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玉清池走后，司药神君时常会想起廉贞殿中最后的三个月。

第一个月，玉清池还能下床。

玉清池看到殿后一块光秃秃的空地，心里不爽，总觉得像自己的脑袋。

玉清池要来种子，撒了满地。

种什么不好，偏要种娇生惯养的牡丹。

浇水施肥，悉心照养，没什么用，直到他走，也只长出几片新叶。

那日，摇光神君来找他喝酒，指了指脑袋，问他玉清池是怎么了。

司药神君对他说:“谁知道呢，也许是嫌麻烦。”

摇光道:“我同文曲去看过他了。”

司药道:“嗯。”

摇光神君眼圈发红，哑声道:“以后不会去了。”

“我不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若以后我能梦到他，或是再想起他，我希望他永远都是最初的模样。"

司药喝了口酒，嘴里辛辣苦涩，他道:“也好。”

司药神君没同旁人提起过，那日，他提着药包过去，正遇上玉清池摸到耳后的斑秃，玉清池怔了怔，便拿来剃刀，自己上手，把满头长发剃了个干净。

他站在门口，喉咙好似压了石头，好半天未说出话。

末了，还要玉清池来安慰他:“有什么，不就是点头发。”

清池神君总是看似如此豁达。

装什么呢，你瞧瞧他，分明连镜子都不敢再瞧一眼。

司药神君回去一趟，再去廉贞殿，把祸斗给他带回来了，还给清池神君带来一顶帽子，青里白面，上头缀着一方宝玉。

玉清池十分喜欢，白日夜里都戴在头上。

祸斗回来，玉清池开心不少。

祸斗不喜欢殿中几个神侍，它对几人龇牙咧嘴，爬到榻上，粗大的尾巴盖在玉清池身上，厚重的皮毛十分柔软。

它守着玉清池，把玉清池护在床里，用接好了的舌头，一下下舔玉清池的掌心。

半个月后，神界百年一回的“神界最俊美的神官”榜，蝉联数届榜首的清池神君，落榜了。

听说本甲子榜首是新飞升了的一个小神官。

也是个坤泽。

神界终于不止清池神君一个坤泽袖官。

此消息传进廉贞殿，清池神君来了兴趣，从榻上爬起来，要去看看新上榜的小神官什么模样。

三个神侍要跟着去，被玉清池拦了。

乌泱泱去一群人多不好，像是去砸场子。

祸斗背着玉清池出去，他们到的晚，只赶上飞升宴收尾。

玉清池遥遥看着众神官中间的那位坤泽，眉若飞刀，星眸漆玉，背脊笔直，英姿飒爽，确实万中无一，矜贵俊朗。

如同山间青竹，干净坚韧。

听闻，是在人界坤定之乱中殒身的少年将军。

实在，比如今的清池神君好看不少。

玉清池站在廊下一角瞧了很久，才回过头。

他双目极亮，抚摸着祸斗火红柔顺的毛发，对祸斗道:“看看，这是你庇佑的子民。”

“今日有第二个，明日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旧神陨落，必将会有新的英杰站在人群视线正中。

祸斗随着玉清池的眼神看过一眼，便回过头，注视着它的主人。

风吹过来，玉清池低低咳嗽，却笑着道:“过些日子，等三清回来，你要好好的跟在他身边。”

祸斗道:“神君，我会永远同你在一起。”

玉清池在祸斗头上拍了一下:“不要胡说八道。”

祸斗蹭了蹭玉清池手腕，眼中坚定，却不再吭声。

回殿路上，玉清池眼前一黑，从祸三身上往下栽，祸斗竟急得全身冒火。

好在玉清池摔在地上前，被人搂住了。

承华吓了一身冷汗，现身时甚至都忘了化形术。

他把玉清池死死抱在怀里，呼吸都停了一瞬，等承华心跳恢复，低下头时，玉清池紧紧闭着眼睛，脸贴在他的心口。

承华听着玉清池轻浅的呼吸，他搂着人，好似中了蛊般，忽然无法动弹。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站在玉清池对立面，他费尽心机想要的，分明就是这一瞬间。

可囡囡和阿大不知从哪里出来，囡囡满脸焦急，把药丸塞进玉清池嘴里，阿大脱下外袍覆在玉清池身上。

承华要把玉清池抱回廉贞殿，祸斗冲过来，龇着参差不齐的兽牙，逼他把玉清池放下。

好似他在动一步，它就要张开嘴，咬断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