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如今这样,不是你想要的,你又想如何?”
二人对视,玉清池先收回了目光,道:“他并非没有来世。”
凌渊:“来世,已不是他。”
玉清池:“可是……”
他曾两次,杀了我最重要的人。
凌渊冷笑:“可是,他杀了你心爱的道侣的徒弟?”
玉清池喉结滚动,须臾,漠然道:“是。”
“做错了事,便要接受惩罚,无论是谁,我也要他付出代价。”
凌渊红着眼睛笑:“好,真好。”
“清池神君,真是天上地下,都一样公平公正。”
“那我问你,你亲手杀我父母,戮我胞弟,又该如何公平清算?”
“不要说万坤坑屠,那不是你的报应。”
就如同,他们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玉清池想了想,似乎有很多话可说,可却又没什么好说。
他快死了。
往时是非对错,好似也没多重要了。
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今后三清如何,皆是他自己的造化。
玉清池随手抽出旁边侍从腰间长剑,道:“你曾说过,要将我千刀万剐。”
玉清池将剑扔到凌渊手上,道:“今日你可以报仇。”
“你若恨我,可以将我剔骨挖心,我绝无怨言。”
凌渊面容扭曲。
玉清池想起什么,安慰道:“若你还不解恨,也可以想想,我没有来世。”
凌渊问:“我同你说过那么多话,你只记得这一句?”
玉清池想说,其实这句也没记住,多亏重婴提醒,才想起来。
凌渊抓着剑柄,在对面站了很久。
日头太大,玉清池的手搭在眉间上,在眼皮上投下道阴影,看不出神色,他淡淡道:“你不动手,那我走了。”
凌渊脑中一片空白。
离开二字,玉清池说过太多遍。
神寿漫长,他以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互相纠缠,永远憎恨,却永远不会分开。
可这一次,信香混着灵力散在四周,玉清池的话云淡风轻,他忽然觉得,这是真的。
“你走不了,还有……”
凌渊下意识要用什么绑住对方,猝然发现玉清池已经孤身一人,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还有……还有你立下的神誓。”
玉清池这才想起来,他扯起嘴角笑,道:“险些忘了。”
玉清池解开手上的绷带,他的手没好完全,指节上带着黄褐色的淤斑,简单的抓握动作,已经可以完成,玉清池试了试,捏诀毁誓仍还不可。
玉清池道:“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
夜中,承华回来,玉清池已经不在了。
玉清池踏出九荒殿门时,恰逢文曲神君过来报喜,清池神君的廉贞殿建成了。
清池神君十分高兴,同文曲神君并肩走了。
承华冲进主殿,凌渊坐在桌前自饮自酌,屋里死过人,此时已收拾干净,却仍有股淡淡的腥气。
承华喝道:“你放他走了?”
凌渊面无表情,喝了杯酒,极辣极苦。
“嗯。”
承华道:“你疯了?”
“好容易他才肯回来……你一句话就放他走了?”
凌渊默然不语。
承华转身往外面走,踏出门前,凌渊道:“你去做什么?”
承华道:“他杀人道侣,我要他回九荒殿赎罪。”
凌渊忽而笑了一声,他抬起头,问:“赎罪,你想让他赎多久的罪?”
“三千年,神律中……”
凌渊道:“没三千年了。”
承华怔了怔,回过头,僵硬笑道:“你胡说什么?”
凌渊抬起眼皮,露出双爆满血丝的眼睛,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道:“他今日在我面前,以三十年寿命,毁口头神誓。”
承华嗤笑一声:“就这样么?”
“他失败了。”凌渊面无表情,继续道:“他又试了三年寿命,也失败了。”
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承华面上,承华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愣在原地。
凌渊红着眼睛笑,表情却实在比哭还难看:“所以,我放他走了。”
……
廉贞殿建的简陋,却如同各殿一般,关殿之时,不可擅闯,哪怕是他的道侣。
玉清池躺在榻上,透过屋顶缝隙,能看到屋圆月。
文曲送他回来,推开殿门,看到里头破砖烂瓦,尴尬道:“时间匆促,先委屈几日,我找人过来修缮。”
玉清池无所谓道:“无妨,神界也无雨雪,不着急。”
文曲道:“明日我安排人过来伺候,你挑几个。”
玉清池道:“不必了,我有手有脚,哪用什么人伺候。”
后晌,司药来过一次,门敲了许久,他躺下睡了,没听到一点声响,司药神君心急如焚,以为又出什么事,险些把门拆了,玉清池才迷糊着醒过来,急匆匆跑过来开门。
玉清池抱歉道:“方才睡着了。”
司药道:“你是睡死了吧!”
司药给他留了十几个鼓囊囊的药包,每个都标好了号,嘱咐他一定要记得吃。
玉清池精神不济,有些走神,司药拍了下桌子,玉衡眼睛一睁,道:“记得记得,一定记得。”
司药道:“九荒殿发了讣告,铃兰病殁。”
玉清池应了一声。
司药道:“还去临渊殿么?”
玉清池笑道:“我都有了自己的神殿,去他那做什么。”
司药走后,玉清池枕着手臂,悠闲的躺下,无事可做,油灯熄得很早,玉清池睡到半夜,咳醒了。
玉清池起来,烧了一壶热水,灌满了肚子,爬回床上前,吐了一地。
橘黄色的灯光底下,连同地上都是暖烘烘的红色,玉清池在桌前坐了一会,把屋里收拾干净,躺下睡了。
隔日大早,门敲响了,玉清池打开门,外头两个孩子,十七八的少年模样,堵在殿口。
玉清池问:“你们是?”
其中一个道:“文曲神君说,廉贞殿中,缺几个神侍。”
玉清池在二人之间扫了一眼,道:“不必了。”
玉清池把门关好,回去熬司药昨日留下来的药包。
玉清池握着摇扇给药炉扇火,熬着药睡着了,等醒过来,只剩下锅药渣。
清池神君十分懊恼,辜负了司药神君一番好意。
第二日,仍是那个时辰,廉贞殿门又被敲响了。
玉清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去开门,外头站了两个新面孔,一开口,却仍是那句:“文曲神君说,廉贞殿中,缺几个神侍。”
玉清池叹了口气,道:“回去告诉你们文曲神君,真的不必。”
玉清池醒了,却实在懒得去熬那罐苦药,爬回去继续睡了。
第三日,廉贞殿门又被敲开。
半晌,玉清池才过来开门,他倚着门,外头刮起阵风,玉清池咳了几声,看着外头又是两个从未见过的面孔,有些无奈。
一人道:“文曲神君说,廉贞殿中,缺几个神侍。”
玉清池摇头笑道:“你们文曲神君,当真是锲而不舍。”
“那就留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