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三清失踪了。

最先发觉的,是重婴。

三清一夜未归,隔日,也没过来伺候。

玉清池找他,重婴上神说,安排三清去下界历练,几日后便回来。

玉清池:“让祸斗跟着去。”

重婴哄道:“好。”

后晌,祸斗夹着尾巴回来,刚到临渊殿口,遇上了重婴上神。

祸斗垂着头往里钻,被重婴上神一脚踢翻,踩在脚下。

祸斗嗷嗷乱叫,被重婴封住嘴,叫人关进神殿困兽笼。

夜里,重婴端来热水,给清池神君洗脚,每根脚趾都被揉过,放在怀中仔细的擦。

玉清池看着窗外,院里空空荡荡,问:“今日,祸斗还未回来么?”

重婴上神面不改色,道:“回来了。”

“我同他说你要他下界保护三清,它又走了,头都没回。”

说着,重婴拉起袖口,给他看手臂上的血淋淋的灼伤:“瞧瞧,它走之前,还嗤了我一口。”

玉清池脸色有些难看,掏出伤药,小心给重婴涂上,道:“下次见了,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孩子心性。”

重婴:“我告诉了它三清如今的处境,它会去么?不然,我再安排些人下去?”

玉清池:“会去的,它分得清轻重。”

重婴弯着眼笑:“好。”

重婴慢慢爬到床上,扣住手指,亲吻玉清池浅淡的嘴唇,玉清池轻轻回吻他。

三日,重婴上神搜遍了神界七十一殿。

只剩下九荒殿。

重婴一掌拍烂了木桌,额头青筋直跳。

玉清池这几日精神好,后院养的花草长势不错,不似前些日子,费多大力气都根枯叶黄。

玉清池喜欢去后院摆弄,重婴就跟着去,他太喜欢玉清池红润的嘴唇,总忍不住凑过去亲。

一恍七日,重婴上神如此清闲快活,日日都在玉清池身边,清池神君再未咳过血。

有日早上,玉清池问:“三清该回来了吧?”

重婴:“哪这么快。”

玉清池皱了下眉,重婴亲了下玉清池眉心,后晌,祸斗回来了。

只一口气,见了玉清池一声未出,便倒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深可见骨。

玉清池面色惨白,霍然起身。

重婴上神急道:“来人,拿药过来!”

玉清池半跪着抱着祸斗的脖颈,祸斗睁着眼睛,喉咙里闷出惨叫,好似要说出些什么,它张着嘴,玉清池看到它的嘴中,遽然发抖。

他的祸斗,被断了舌头。

重婴上神拿着药过来,祸斗瞳孔一骤然缩,闭了眼睛。

玉清池手脚冰凉,重婴攥住玉清池的手,探到祸斗的鼻下,道:“不必害怕,还活着。”

玉清池看着祸斗身上的煞气腾起的齿痕,道:“饕餮?”

有人恰时进来禀告,说下界众人请愿神降,凶神饕餮破了封印,为祸人间,吞杀四十一人。

好在几日前,不知何人重伤了饕餮,才换得几日平静。

重婴上神命他带祸斗下去医治。

待殿中安静,重婴道:“也许,是回来路上,遇上了饕餮,祸斗不敌,受了重伤……”

玉清池心下重重一跳:“那三清……”

“但三清命贵新神,不会出事……”

沉默片刻,玉清池起身道:“我要去趟下界。”

重婴:“我陪你一起。”

玉清池:“多谢。”

重婴抱紧他,用力亲吻,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当日夜里,重婴上神去神文殿请神降令,玉清池要同他一起,重婴道:“最近九荒殿又不安生,前几日又震裂了南神柱,若是碰上也许会有麻烦,你在殿中等我便好。”

玉清池不想再生事端,点头道:“好。”

重婴走了,玉清池在偏殿之中照顾祸斗,有人进来通禀,九荒殿的送来个箱子,说是玉清池的旧物。

玉清池焦虑,心中火气就大,道:“不要了,扔出去。”

“他们说……要您务必清点,倘若日后,丢了什么东西,到时再责难他们九荒殿,那可就麻烦了。”

玉清池冷冷一笑:“神界之中,谁敢责难他们九荒殿。”

殿中跪着的神侍为难道:“神君,他们说您若不收,他未能完成两位主神之命,不走……不如您把东西收下,随意安置了,先把他们打发走?”

玉清池心道,哪那么容易,若是收下,若不仔细查验,会是祸根。

若是等重婴回来?

他在九荒殿中的旧物?

里面……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玉清池皱紧眉头,须臾,才叹息道:“拿进来吧。”

“是。”

抬进来的,是个又黑又沉的木箱,缝隙中散出着一股腥味。玉清池走过来,打开时,箱盖沉重,玉清池用了些力。

机簧声响起。

玉清池脸上一凉,脸上和襟口都被溅上腥臭冰冷的红水。

像是人血,却又不是。

箱里一个劣质傀儡,身头分别被钉在箱底箱顶,被一道铜丝割断了脖颈,钉在箱盖上的头正睁着眼看他。

传令的神侍吓了一跳,心道这傀儡模样好生眼熟,仔细一想,这一张脸,不是清池神君之前挑的那个侍从么?

他正要叫清池神君别看这晦气的东西,扭头却愣住了。

他在临渊殿伺候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清池神君这样的模样。

瞳孔缩成极小的一点,面色惨白,连唇色褪得干干净净。

“神君……您没事吧……”

殿中死一样安静,清池神君撑住膝盖,缓慢起身,却忽得开始剧烈咳嗽。

有人伸手扶他,焦急道:“神君,你没事吧,要不要叫重婴上神回来……”

清池神君想起重婴,脑袋里从一片混乱,到慢慢清醒,他捂着嘴,咳得满嘴血腥,全身发冷。

玉清池站了起来,看向昏迷不醒的祸斗。

旁边的人还在说:“快去知会上神……”

清池神君极爱干净,衣衫靴面向来一尘不染,此时却用袖口蹭过嘴唇,沾了满袖血污。

“不必了。”

重婴回来,他将走不出临渊殿门。

他不该忘记,万万人中,飞升而出的临渊殿主神是什么手段。自裂神魂,于己都能如此,遑论他人。

是他疏忽大意,怪他轻信于人。

玉清池道:“来人,将祸斗送去逍遥殿。”

神侍一怔,道:“您这是……”

玉清池淡淡道:“祸斗伤重,这些日子我和重婴上神都不在殿中,恐你们照顾不好……”

“是。”

玉清池又道:“我在后院种了些赤地神草,挖出来一并给司药神君送去,当是谢礼。”

“是。”

说罢,玉清池合上九荒殿送来的木箱,道:“把这东西,拖去烧了。”

临渊殿的神侍十分伶俐,玉清池话刚落下,立马就去操办。

清池神君是重婴上神心尖上的人,无一人胆敢怠慢。

玉清池安排好一切,踏出临渊殿门时,玉清池被拦下了。

“上神有令,叫您等他回来。”

玉清池笑起来,道:“他叫你们监禁我?”

门口神侍脸色大变:“神君,绝无此意。”

玉清池道:“他去神文殿,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我要去找他。”

殿外守卫互相对视,最后道:“神君您还是再等等吧……”

玉清池面色慢慢变冷,抬手一道掌风,将数人震得七倒八歪。清池神君揉揉手腕,他神脉虽断,但对付这些门侍还不算困难。

有人伸手扒住玉清池的腿:“神君,您若是走了,是要我们的命啊!”

玉清池抬开腿,走前提醒道:“我是去找重婴上神,你们拦我做什么?”

踏出临渊殿,玉清池一路向南走去,约摸半盏茶功夫,远远看到九荒殿的门匾,才停下来,喉结上下滚动一遭。

玉清池知道,他进去,也许会死。

但他若不去,三清必定会死。

当日,他渡劫成功,新神命盘卦显落于东南,玉清池派祸斗下去,一寻数月,终于找到了这人,三清。

玉清池本要祸斗暗中护他,却未想到,重婴选他入了神界。

世间没有如此巧合之事,文曲神君能算到的,重婴上神自不必说。

玉清池留在临渊殿,是为了三清。

但三清只是下等神侍,今日,重婴能为了讨好他留下三清,明日,便能为了讨好别人杀了三清。

玉清池喂给三清神药,助他结丹,倘若三清飞升,无论神阶如何,有神律庇护,不会有人随意害他。

哪怕是九荒殿。

……

玉清池在九荒殿外站了许久。

从看到匾额上的三个字就全身发抖,到慢慢平复。

玉清池走到九荒殿前,对门侍道:“清池有事,登门拜访九荒殿两位上神。”

“是去哪神君,实在不巧,两位上神今日身子不爽,闭门谢客。”

“您还是改日再来。”

玉清池被赶出来。

神官正门出入神殿,会有神录记载,玉清池围绕九荒殿转了一遭,看到九荒殿侧院,有个膝盖高的洞。

玉清池跪下,沾了满身污泥,钻了进去。

玉清池走进了九荒主殿,殿门开着,凌渊同承华二位上神坐在桌前用膳。

三清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看到玉清池时,双目一亮,险些要爬过来。

凌渊抬起眼皮,道:“清池神君,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玉清池道:“今日拜访,所生变数,皆是自愿,二位上神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凌渊森然笑道:“清池神君,空口无凭,若召雷降,可不好受。”

玉清池咬破指尖,以血为引,立下神誓。

凌渊上神终于放下筷子,侧头看他,道:“进来吧。”

玉清池走进来。

殿门关上,室中只有桌前一盏油灯,不见月光,显得极暗。

凌渊道:“过来吃些。”

玉清池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他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坐下,他应该去舔凌渊的手指,也许,日后会好过一些。

可他却摇头,道:“已经吃过了。”

凌渊淡淡道:“吃一些吧,不然今夜,清池神君撑不过去。”

玉清池没有动。

三清跪在地上,掌心之中全是冷汗,殿中分明无人同他说话,他却觉得透不过气。

承华上神坐在一边,也抬起头,问:“吃过了?和谁?”

玉清池慢慢咬紧嘴唇。

承华道:“重婴么?”

承华声音抬高了着:“我在问你。”

玉清池喉结上下滚动一会,道:“是。”

承华一手将身前所有杯盏扫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唤醒玉清池曾经遭受过的所有暴力,玉清池心下猛颤,退了一步,还未站稳,便被甩了一个耳光。

玉清池栽在地上,闷哼一声,他被承华踩住,揪起头发,被迫和他对视。

承华赤红着眼睛问:“他碰过你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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