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玉清池下颚骤然一痛,面上挨了个巴掌,一声脆响,断了耳边诡谲音律,眼前光影齑散,脸被生生掰转过来,直视九婴怒气冲冲的脸。

九婴道:“你在看谁?”

玉清池头痛欲裂,他道:“百花仙子……”

九婴磨牙:“放屁,你看的是凌渊!”

四下哄闹,台上新人已过三拜,玉清池双目恍惚,他摸到胸口玺印,忽一把抓住九婴手腕,道:“那方玺印……”

九婴一怔:“玺印?”

玉清池头中剧痛:“为何你一定要把那东西给我?”

九婴道:“我一直都说,要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你。”

玉清池脑中嗡然一震。

清池,你我之间,本不需此等虚礼,但立誓表心,昭告天下,是我执念……

玉清池:“……”

九婴不依不饶:“你还没告诉我,你方才为何盯着凌渊看!”

“不,我看的不是他,是渊……”

玉清池下意识张口,话本欲出,旁边忽有人贴耳道:“直呼一字,可真亲热。”

玉清池脑中猛然一空,方才想说什么,竟半分都记不起来了,玉清池抬头,见承华不知何时坐到身边。

九婴不快道:“天帝陛下可真胆大,这等重宴,竟搞个空壳子分身在上头。”

承华瞥了眼“壳子”旁给九婴的空位,淡淡道:“自不及你。”

九婴哼笑一声,掏出块儿帕子,浸了冷酒,给玉清池敷脸去了。

三拜之后,便是巡酒,不分贵贱,桌桌同饮,献上贺礼。

九婴凑来道:“师兄准备了什么礼物?”

玉清池脑袋发昏,道:“没有。”

九婴手摸到玉清池怀里:“我才不信,师兄不说,我还不能自己找么?”

九婴从玉清池胸口摸到胯下,却真未摸到什么东西。

玉清池脸色十分难看,道:“放手,大庭广众,不成样子!”

九婴凑到玉清池耳边,轻声道:“现下找不到无妨,倘若一会儿,百花仙到跟前,师兄要是动什么手脚……”

九婴下手没有轻重,玉清池当即变了脸色。

“我得当场把师兄扒干净了,好好看你藏在哪了。”

九婴手摸进去就未再出来,也不知做了什么,玉清池脸色红了又白,下去揪九婴的手。

一来二去,玉清池满心火气,正要骂他,耳边忽响一声。

礼侍:“礼起!”

玉清池心下猛然一跳,众人目光都往此处聚集,原是一双新人已到了前头那桌。

赤面小怪初见百花仙,当即便直了眼,脏言秽语全烂进肚子,眼珠子都黏在百花仙身上,险些要掉出来,点头哈腰,恨不得跪下舔仙子的鞋,哪还有半分方才趾高气扬的样子。

环佩叮当,红装嫁衣,再抬头,玉清池正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小厮捧着礼盘,正讨彩头,承华不知何时匿了身形,九婴随手从玉清池头上扒了跟珠钗扔进去,道:“礼到。”

凌渊前后数人,步子未停,眼看就要过去,玉清池忽道:“等等!”

玉清池这样一声,满场皆静,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宴上巡酒,说是共庆同饮,礼到齐贺,其实不过走个过场,哪个会如此大胆,敢叫停麒麟帝。

玉清池:“我有一礼,今日必到。”

九婴双目一沉,抓住玉清池后颈,往怀中提,笑道:“我的人不懂规矩,不必在意……”

魔界不似神界极重尊卑,但此等大宴不斥低阶精怪已是恩赐。

不可能人人都能同麒麟帝后举杯共饮一杯,这薄礼更没人稀罕,不过形式罢了。

四下嘘声大起,一个两个都在嗤笑,此时台下忽传来声响,天帝不知何时已从上座下来,淡淡道:“好,我想看看。”

此话一落,殿中又没了声响,众人面面相觑,天帝都发了话,不知这蒙面人什么身份,有什么名堂。

九婴气的磨牙,要把玉清池拖走,麒麟帝却伸手拦了,道:“好,我也想看看,是什么大礼,今日非送不可。”

九婴脸色难看,咬牙道:“你们疯了?”

玉清池从九婴手中挣扎出来,拱手道:“我乃百花仙旧友,今日知她大喜,特意前来,祝二位百年好合。”

百花仙眼神一乱,还未回神,就见玉清池咬破指尖,随手抓起张随礼落名用的无字红纸,画出三张符咒。

三张断情。

断情斩根,重生情根。

此符玉清池在仙藤林中寻到,曾与逍遥仙求证,如今玉清池飞升在即,过往种种,应如云烟。此等灵咒,送予仙子,意喻新生。

此咒若真如逍遥说的那般险恶,用一次是死,用三次也是死,便不如趁反噬以前,将前尘断个干净,百花仙子才有可能一世平安。

血为引,灵符生,大道废,鬼神惊。

符差最后一笔,玉清池手上一顿,血色顺着指尖淌到手心,坠在心口。

玉清池微微皱眉,忽而心下猛跳。

不对,有哪里不对……

这咒他只瞧过几次,冗赘复杂,可方才他一笔成符,好似……

……好似他曾,画过千遍。

周围有人皱眉,轻声议论:“这是什么,鬼画符么?怎么看着如此渗人?”

玉清池一怔,下意识收手,红纸之上,血珠坠落,一笔成符,浊光从符中骤起,从玉清池手下脱出,腾于空中。

死气沉沉,裹着乌气,黏稠污浊,浮在空中,三张符咒,半分不似喜礼,却像是……恶咒。

四下惊然,纷纷后退,惊慌道:“这是什么?”

一股难以名状的苦痛从心底升起,玉清池看向淌血的指尖,忽见他满手是血。

周围景色骤变,满屋月色,他跪于囚室,四下符纸染血纷乱,手被鞋底碾于地上。

他道:“玉清池,心甘情愿解这钟情蛊,如此难么?我本不想如此逼你。”

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笑,不知是在笑谁。

那人冷冷地道:“你还想利用我做什么?”

“还是,你舍不得我?”

玉清池摇头,猛然又从幻像中坠出。

一道白影闪过,承华抓住一道灵符,另外两张融了灵力,飞向凌渊和九婴。

九婴出手去挡,符纸碰到他的手指掉在地上。

九婴看向凌渊,他触到符纸,红光一现,咒化罡入体。

灵力巨荡,在场之人,除去凌渊和承华,皆被震昏。

玉清池脑中嗡然剧痛,心口如有重锤,敲肉钻筋,要从身体里出来,痛如挖骨剖心。

玉清池站不稳,跪在地上呕出口血,一条半指长的黑色蛊虫血污中扭动几下,死了。

骤然一瞬,过往万千,如同惊世巨啸,卷入脑中,玉清池头欲炸裂,捂头呻吟间,好似穿了五脏六腑,黑血狂呕不止。

头顶空间撕开个口子,有人露头出来,竟是铃兰。

铃兰道:“二位神君,成了?”

承华道:“嗯。”

铃兰走过来抱住承华的手臂,左瞧右看,话却是问的凌渊:”都想起来了?他给你们下的移情蛊呢,解了?”

“解了。”

铃兰道:“神君,那我的灵丹呢?”

“杀了他,送你。”

接下来的事,玉清池有些记不清了。

他被灵波震慑,跪在地上,玉清池手指的血黏在蛇头玺的碎纹之上,一道金光钻进身子。

玉清池眼前发黑,手上沾了黑血,擦不干净。他恍惚许久,直到胸前一阵剧痛,玉清池睁开眼睛,雪白剑锋,穿了心口。

一剑而已,并不多痛,只是血流的多些,他做了炉鼎,随他们飞升,本不会因此而死。

可是那剑,却是灭神。

玉清池想,这次,他们是真的想要他死的。

凌渊面无表情抽出剑刃,又一刀搅进玉清池灵府。

他表情淡漠,道:“原来真的,只是情蛊。”

玉清池:“……”

玉清池捂住心口,殷红的血盖住蛊出的黑血。

忽而一刻,他觉得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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