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无绪
“可左使还是很看重你的，我看得出来。”谢枫温声说完，接着转过头去，背靠着高桥，“我觉得他很在乎你，不然就不会离你越来越远了，所谓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就是这么说的。”
高桥也转过头去，靠着谢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闭上眼睛，小声道：“我想我爹了，可是我没找到他，到现在也只有一个衣冠冢。”
“为什么？高起前辈不是在固原山庄内去世的吗？”谢枫坐起身，看着高桥，疑惑道。
高桥背后无所依靠，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还是阖着眼说道∶“规矩，宋婴口中永远不能被改变的规矩，那规矩说死人是不能在固原山庄有一席之地的。”高桥摸了摸腰间，本想找点酒喝，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带酒在身边了，无奈只能摇摇头，继续说道∶“可笑他还把固原山庄当做他生命的全部，到死也在为它奔波，可是我不明白，那么大的地方，能装那么多不属于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却连埋他的地方都找不到。”
高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就像顾昀说的，我爹做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我不是什么天选之子，论起天赋，我根本不及玉衡，但是我依旧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我或许没有机会看到这江湖的山川湖海、大漠长空，更没有机会尝到世间百态滋味，我从没有一丝一毫怪过他。”
高桥微微的低着头，眼泪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她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双臂紧紧地环住自己，静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可是他应该也很失望吧，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到现在成了这方局面，我呢？他深切给予厚望的人，现如今只敢埋头缩在角落里，连触碰屏障的勇气都没有。”
“小桥，这不怪你。”谢枫站起来看着高桥的样子，她实在不想说那些无关痛痒的话，她只能不停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高桥，“我记得我娘说过，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天注定的，比如这一生会遇到什么人，会经历什么事情，都是有定数的。”谢枫眼看着高桥缓缓抬起头来，紧接着又说：“但是我爹说，人定胜天，无论什么事，只要肯下功夫，坏的结局也会变好的。”谢枫真诚的看着高桥，高桥眼里还有些泪花，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石碑，说：“他们真的这么说的吗？”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谢枫有些心虚，说完，她立马又感觉到自己的安慰好像十分别扭，只能默默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小枫，你过来让我靠一靠，我想些事情，等雨停。”高桥浅浅笑了笑，笑得十分难看，她招呼着谢枫紧挨着自己坐下，背靠着谢枫，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谢枫身上，呈双手环抱的姿势，闭上眼睛。
谢枫只感觉身体一沉，可是这却是实实在在的，不是飘忽的，让人无法抓住的，谢枫居然有些开心，这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高桥的重量，这样就很好，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人帮着高桥分担些，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高桥是一个戒备心很重的人，谢枫一直都知道，但是她又与常人不同，也许到现在谢枫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高桥还是没有选择离开固原山庄，对她来说，这可能早就不是一个地方这么简单了。
高桥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从始至终都在逃避，难道她想不明白玉衡这么多年一直在骗自己吗？孟州的事只是冰山一角，这么多年自己被当做刀，做过多少龌龊事，谁知道呢？正如临洮说的，玉衡只不过是给千疮百孔的自己裹了一层糖衣，难道自己就真的变得清白无害了吗？
高桥又想到了那年玉衡站在擂台之上，台下的自己只比擂台高了一个头多点，可那时台上站的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又想起了许多，关于玉衡的记忆像是泄了洪的水，一股脑儿的全部涌进脑子里。
雨渐渐停了，雨滴重重的落在洞前的水洼里，激起的水花溅满了谢枫的鞋面，谢枫伸出手去，接了几滴雨水，雨滴打在手心里，痒痒的，很好玩儿，不知不觉的哼出曲调来。
高桥听到歌声微微抬起头来，谢枫注意到高桥的动静，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自己现在的样子似乎显得很高兴，她慢慢收回了手，安静坐下来。
高桥却不这样想，这无意中哼出的曲调，已经打乱了她记忆的节奏，好让她不那么痛苦，高桥也手接了些雨水，放进嘴里，雨水微微有些甜，一直能滋润到干涩的喉咙里，方才的阴霾已经被扫去了些，高桥的脸上倒是显得不那么沉重了，她又在水洼里取了一抔水扬在脸上，清醒不少。
可是高桥现在心里还是一团乱麻，对玉衡、对宋婴、对苏幻，甚至庄主，还有那个现在依旧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都不知接下来该做何种打算。
“小桥儿，小枫丫头……。”“小大人，谢姑娘……。”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高桥听得清晰，谢枫却听不见，看着高桥一言不发。
“他们找来了，老顾、还有绿翘姐。”高桥手向外伸了伸，确定外面已经不再下雨，帮谢枫理了理衣服，就准备带着谢枫出去，反却被谢枫拦住。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些事情，关于顾先生的。”谢枫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本来早就该跟高桥说的，可是连着几个月，她们跟顾昀在一起，一直都没有机会问出来。
高桥才准备出声，就隐隐听见顾昀和绿翘的声音从竹林关里面传来，高桥转过头去对着谢枫说：“他们到了，回去再说，走吧。”
高桥和谢枫很快和顾昀他们汇合。
“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饭都吃了好几顿了。”顾昀手里撑着伞，转头朝那边的山洞瞧了一眼。
“说好给你们取伞的，出来时又不见你们人，就知道要被困在这边。”绿翘提着裙边，小心翼翼的躲避路上的水坑，“本来早该来找你们的，可是雨天路滑，院里那些木头人又不能渗水，这才邀了顾先生来找你们。”
“木头人？”谢枫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来跟高桥打着一把伞就有些挤，头一伸出去，竹林上叶子滴下来的水珠刚好砸到头顶。
“嗷，小大人？”绿翘看向高桥说：“你还没告诉谢姑娘，这宅子里，除了主人和我，没有别的活人了么。”
高桥看了绿翘一眼，又看向谢枫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师傅养尊处优惯了，但又喜静，只能做这些假人来侍候。”
谢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羽师傅倒是挺厉害，做出的假人竟与常人无异，行动自然，毫不迟缓。”
高桥才想说自已也能做时，便听得顾昀对着绿翘道：“那当真是厉害，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也不曾看出。”
高桥突然想起了谢枫刚才在洞前跟自己说的话，顾昀就走在自己和谢枫前面，高桥盯着顾昀后背陷入沉思。
